塞上曲(7)
虽然崔惩回来得很及时,杜策的预判也相对精准,但这场夜战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镇远军两万余人的大军近乎全军覆没,但同时池西军也没剩下几个活人。
算上上一轮战死沙场的四万兵马,镇远军已经折损近六七成。
可大致估计敌军竟然还有两万兵力可以调配。
这样下去,战败城失的结局几乎无法避免。
而截至目前,宋荔等人也没能再找到其他玩家。
五人愁眉苦脸地坐在桌前,企图寻找解决之法。
“我们还能向镇远侯或者京城请求兵力支援吗?”狄忠问道。
“已经派人快马送信去青州和朝廷,即使同意增援,一时间恐怕兵力难以为继。”杜策回答道。
他继续说,“按照眼前的形势,池西军很有可能补刀。按照现有兵马数量,如果双方全部投入对战,他们几乎稳赢。”
崔惩沉默片刻,发话道:“来人,去请郡守来,并请景州主簿一起来。”
“是。”门外的副官应道。
“你准备……”宋荔回味过来崔惩话里的含义。
“征兵,目前只有这一种办法可解燃眉之急。”崔惩说道,话语沉重。
过了一会儿,郡守与主簿被引入将军府,坐在堂前。
“不知大将军,所为何事?”郡守的鬓角汗涔涔的,显然也清楚当前形势。
可是迫于崔惩的官职高于郡守一级,也不敢正面相争。
“不知景州城中,除了老弱病残者,壮年男子还有多少?”崔惩问道。
“将军可是要征民兵?”郡守瞪大了眼睛。
“正是。”
“万万不可,将军!景州本就是小城,若是将青壮男子都充作士兵,即使胜了,景州也再无喘息机会。”郡守痛心疾首。
“还有多少人?”崔惩仍然坚持。
他知道征兵对这座濒临衰败的城市影响有多大,但不战,可能面临全城遭屠。
更何况这只是个虚拟游戏,活着的人是有他们几个。
崔惩等人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这……”郡守看向下首的主簿。
“报将军,景州偏远,地广人稀,城中老人孩子居多,现下城中壮年男子……不足五万人。”主簿颤抖说道。
“五万人。”崔惩重复了一便,看向杜策。
杜策微微点头。
“将军!”郡守嘶声力竭。
“郡守放心,我自会斟酌。”崔惩宽慰道。
送走了郡守和主簿,五人又关起门来密谋。
“杜策,我们最少还需要多少士兵才能堵住缺口。”崔惩问,“按照能与池西战力相当为计。”
“按照池西两万兵马计算,我们至少需要四万军士。除去现有的3.2万将士,还需八千人。”杜策分析道。
众人刚想松一口气,杜策又说:
“可如果收编普通百姓,没有经过训练,可能需要两倍人数,也就是一万六千人。”
宋荔的表情凝重,她虽然预估到需要征兵的人数众多,但也没想到竟然也需要全城三分之一的壮丁。
崔惩沉吟片刻,说道:“事不宜迟,拟文书,征兵。”
大清早,征兵文书火速被张贴在城内大大小小的告示栏上。
城里的男女老少纷纷围着告示栏讨论不停。
这些天,城里匆匆跑过的士兵、半夜响起的炮声无不显示着形势的紧张。
百姓们每天都在为此惶恐,连无渊公子的轶事都索然无味了。
“这场仗,我看着是必输无疑,奉劝大家不要赴死。”人群里,一个矮胖的男人说道。
“是啊,哪有自己打不过,还要百姓送死的!”
“可若是城破,我们都得变成俘虏吧!”
“那是镇远军没用,说什么战无不胜,我看都是骗人的。”
“难道我们不能投降吗?直接投降大家都不用死。”
舆论越来越发酵,百姓们怨声载道。
崔惩、杜策和张有为在城楼上远远的看着,却没有任何办法。
一旦游戏失败,所有玩家都会化为乌有。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大丈夫顶天立地,若不能保家卫国,白活一世。我报名!”
从人群里走出一个人,这人穿着一身半旧的藏青色短衣,袖子翻到手肘处,腰上系着一块灰兮兮的围裙。
他的脚步有些跛,显然腿上曾经受过伤。
众人为他让出了一条路,他一瘸一拐得往征兵处走去。
“老孙头,你都上阵了,我当然不能落下。”一道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一个壮实的男人也行人群中走出,一只手搭在了前方中年男子的肩膀上。
崔惩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可一时难以辨认出他是谁。
两人肩并肩走在人群为他们让出的小道上。
陆陆续续有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加入“老孙头”的队伍。
“诸位好好想想,若是景州城被破,诸位的性命、妻子儿女父母的性命、家宅、财产说不定都会失去。”
“池西之地的蛮子养不出文明。”
“为了家眷妇孺,我愿与之一战!”
人性就是这样,当没有人肯出头时,每个人都是龟缩在内的胆小鬼,即使有心有力。
一旦有人站出来,总会收到响应,志同道合的人相聚在一起,然后铸成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向征兵处,而后面陆陆续续有人加入。
崔惩盯着带头的两人,逐渐想起在这个游戏里和宋荔初遇那晚,宋荔向他介绍过这人。
——从青州招来的伙夫章阿丰。
曾经他们还怀疑过章阿丰是否是玩家。
可在那之后,宋荔试探过多回,此人并未给出玩家应有的反应。
“老孙……”崔惩身边的副官也看到了走在前面的两人,喃喃道。
崔惩用眼神询问副官。
“报告将军,孙正是那领头的人,他曾经也是镇远军副将,两年前池青一战伤了腿脚,去伙房当了管事。”
“兄弟们的饭食都归他管,我们把背后交给他,放心!”副官动容地说。
征兵很顺利,短短半日已经有三千人报名入营。
可这样的速度还不够快,池西军队随时可能攻过来。
崔惩、杜策和张有为三人整日在城墙上商量战术,如何用最少的兵马熬过援军未到的这段时期,是眼下最重要的议题。
直到日暮西斜,三人才从城墙上下来,朝着城中心的将军府走去。
与此同时,一辆华丽马车朝城西驶去。与三人擦肩而过。
***
昨晚的夜袭发生太过突然,崔惩及时赶回处理完战事和布防已经到了第二天晚上。
昨晚在劳府打探到的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和其余玩家说。
回到将军府的崔惩立即召集四人分享情报。
……
“周修远果然就是无渊公子!”宋荔惊呼。
“所以劳伯威就是无渊公子的制琴大师,而无渊他只是来找劳伯威修琴?”张有为问,“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等一下,今晚他还会去劳府送琴!”杜策提高了音量,“刚才好像有辆华贵的马车从我们面前路过。”
“遭了,要错过了。”崔惩刚要起身,就被杜策拦下。
昨夜的教训让他记忆尤深。
“你不能去,万一今晚敌军又来,没你不行。”杜策说道。
“我去。”张有为说道,在现实世界,他也曾潜伏抓捕诈骗犯,多少有些隐蔽经验。随即推门出去。
杜策回屋继续研究兵法和防守方案。
狄忠也回了军营,刚好拿到士兵的身份,他是玩家们安插在军中的另一个钉子,随时监控普通将士的情况。
房间里只剩下了宋荔和崔惩。
两人定定地坐着。
“我总觉得我们遗漏了什么。”宋荔说,“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
她有些抓心挠肝的焦虑,但确实又说不出问题在哪儿。
“报!”通讯兵的声音又在晚上传来。
“敌军突袭,正在攻打南城门。”
宋荔和崔惩满头黑线。
为什么池西军队总是在晚上进攻。
崔惩问道:“对方多少人?”
“近处五千人,五公里外还有一群没有上前,天色太黑,看不出多少兵力。”
杜策也听到了响动,从偏房赶来。
“他们在试探。”杜策笃定道。
“他们想看看我们还有多少人可以上阵。”
“如何应对?”崔惩问道。
相比杜策,他并不擅长战术,既然大家目标相同,就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先点兵一万,在南城门内随时待命,动静小些,不要上城墙露脸。”杜策笃定道。
崔惩安排下去。
杜策思索后又说,“现在有两种方案:
一是按兵不动,现在城防部署守卫士兵一万,南门四千,东、西、南三面各二千。又派了一万精兵藏在南城门后。一旦南门被敌军攻破,后面的一万精兵也足以抵挡。
可保城门不破。
但若是远处的大部队再攻过来,肯定抵挡不住。
我估计远处的池西军队可能已经把所有兵力都安排上了。”
“第二种方案呢?”宋荔问。
“第二种方案也是赌。把全部兵力都派出,正面迎战五千人部队,营造兵力强盛的状态。
如果能骗过敌军将领,或许还能再拖几天。
但如果他们硬来,我们势弱,大概率会输。”
杜策冷静分析道。
镇远军剩余士兵加上今日刚招募的五千民兵共三万七千人。
池西人一身蛮力,以一敌二不在话下。
以三万七千兵力与池西两万人对战,胜率并不高。
“依你之见,选哪个?”崔惩询问杜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