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府夜宴（5）
第三日。
宋荔坐在书房的小榻上，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为了不让莲子继续怀疑，她一个上午都在认真打扫书房，时不时拿着清扫工具在莲子面前晃一晃。
她的腿伤还没完全恢复，走或站的时间一长，脚踝就会传来隐隐疼痛。
但相比起回归现实世界的目标，这点痛还是能忍一忍的。
宋荔侥幸地想，或许现在她感知的这具带有真实病痛的身体也是虚幻的，只是模拟了她潜意识里对自己的认知，甚至有可能在现实世界里，她的身体正在休眠中慢慢恢复。
她不知道罗威什么时候会过来，但就她对书房最表层的观察，应该是没有什么秘密空间存在。
她搬动过博古架上每一个她够得到的摆件收藏，擦试过书桌条案上每一盏烛台，拿起放下，并没有发现任何机关的影子。
剩下高处的物品和满墙满缸的字画，还是等罗威来了再找，她实在是没力气了。
宋荔的体能一向很差，长期营养不良，加上除了打工学习之外，少之又少的运动量，这一个上午的清扫工作，已经让她精疲力竭。
现下已近午时，宋荔决定摸鱼等待吃午饭，顺便等待罗威。
昨晚的密会结束匆忙，她还没来得及找罗威商定今天的见面时间，罗威就已经离开了。
她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脱离社会太久了，总是抓不住与人交际的时机。
相比之下，张博则是另一个极端。
她从没见过领导力如此强的人，连续两日的线索讨论，张博都扮演着主事人的角色，如果没有他在，宋荔已经想象到场面会变得多么不可控制。
“吃饭了，阿翠，快走快走！”门外传来莲子的呼唤，打断了宋荔的思绪。
她随莲子往膳房而去。
＊＊＊
另一边，阮生烟正尴尬地站在大夫人的屋里。
贵妃榻上，穿戴得珠光宝气的大夫人斜斜倚靠在软枕上，微阖双目，手里捧着一杯清茶，桌上摆着孟轩刚送来的账簿。
气氛显得尴尬又微妙。
一早，阮生烟和温文趁着“三夫人”洗漱时间，合计了一下如何深挖三夫人孟轩这条线。
合计的结果是：阮生烟以三夫人的身份去给大夫人请安，并旁敲侧击观察大夫人情况；温文作为婢女，想办法和三夫人院子里的其他婢女小厮们打探消息。
虽然方洛冬也是后院杂役，但他并不属于三夫人院里的人，完全由孙管事调配差事，很不巧，他被安排出府采买去了。
而田怡，作为许府为后天晚宴特地请来的舞姬，每天排练歌舞就已经累得够呛，根本抽不出身来。
于是，阮生烟大清早就带着贴身婢女芳璧去了大夫人处请安。
一路上，阮生烟走在前，芳璧紧随其后，芳璧望着三夫人的背影，心里却有些忐忑。
“揽枝，待会儿若是见到了孟先生记得克制些，别盯着他瞧，免得被大夫人发现。”她出言提醒。
阮生烟一怔，芳璧叫她名字本是有点逾矩，但细想揽枝和芳璧的关系，也就不难理解了。
三夫人揽枝和芳璧，原本都是大夫人房里的，揽枝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芳璧是大夫人进府后新采买的婢女，两人同进同出，一间屋子睡觉，一张桌子吃饭，好得像亲姐妹似的。
所以芳璧知道揽枝对孟轩春心萌动也是情理之中。
她时常听揽枝说起孟先生如何如何好，说起要哄大夫人开心说不定就会把她许配给孟先生这样的期盼。
然而，还没等到大夫人开心，大夫人先失了宠，大夫人不甘管家之权旁落，就想到了要给许老爷纳妾，选来选去，最终选中了清丽脱俗又对她忠心的揽枝。
揽枝无力反抗，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了三夫人，而芳璧也被大夫人当作补偿送给了揽枝做贴身婢女。
不一会儿，主仆二人便来到了大夫人房里。
刚请过安，孟轩就来了。
“大夫人，这是这两日府内支出用度。”孟轩微微躬身，将一本深蓝色账簿双手奉给大夫人。
大夫人接过账簿，一页一页翻看着。
坐在一旁的阮生烟没想到如此巧合，第一次来大夫人这里请安，就遇上了她的“绯闻情人”。
孟轩像是感受到了从旁边射来的如炬目光，不着痕迹地微微退后一步，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尖，似乎在躲避三夫人。
如果是原来的揽枝，或许现在就已经感到羞愧万分，不再看他了，可现在占用着这具身体的是阮生烟，这个从现代社会进入游戏的成熟女人并没有小女儿的羞赧和拘束。
她仍然仔细打量着孟轩。
“咳咳”旁边的芳璧见状，悄悄提醒三夫人注意形象。
阮生烟还没缓过神来，大夫人却已经察觉。
她抬起头，幽幽地看了一眼一旁一坐一站的主仆二人。
“你先下去吧，账簿我下午再看看。”她对着孟轩说。
孟轩如获大赦，速速退了出去。
“又怎的，放不下了？可上回来，你们已经同我保证日后不再相见了。”大夫人凉凉道。
她似乎心有不悦，但又不甚在乎。
“哎，怎么会呢，这是碰巧，我不知道他今日要来的。”阮生烟打着哈哈。
“哦？不管是真是假，你自己知道，收收心，你的心思该放在老爷身上。”
“站起身来我看看。”大夫人继续说。
阮生烟不明所以，愣愣站起来。
“看看你平坦的肚子，什么时候里面揣了老爷的崽子，你的好日子也到了。”大夫人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阮生烟没想到，在游戏中还会遇到催生的，还是正妻催生小妾。
而且听这意思，大夫人已经知道了她和孟轩的关系，甚至已经当面警告过他们俩了。
这就说得通，为何这两次孟轩要么避而不见，要么见到她又匆匆离开了。
大夫人虽抓到了两人互生情愫，却又没有找许老爷告状或者处置他们，想来也是想握住揽枝的把柄，只有这样，这两人才能都乖乖听命于她。
“好了，该用午饭了，你……我就不留你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阮生烟冒着冷汗从善如流，“那是自然，奴婢告退。”
从大夫人院子出来，阮生烟心凉了一大半，揽枝孟轩这条线怕是就此断了。
哪怕温文找其他婢女问到了一些八卦闲谈，也不如她这个当事人掌握的真切。
路过花园，阮生烟和罗威擦身而过，罗威在搬运后天赏花鉴宝宴的花盆。
别的杂役搬运如缸大小的花盆似乎用尽了浑身力气，手臂上青筋暴露。而罗威却似乎很轻松，虽是双手合抱一个花盆，但没有一丝疲惫的神态。
这人，挺有意思。
＊＊＊
到了下午，宋荔在等待罗威中逐渐失去耐心。
她又翻找了一遍，所有她能碰到的、拿起的物品摆件，甚至还翻了翻崭新的书籍，打开了几幅许老爷收藏的画卷，仍旧一无所获。
直到——她打开了放置在书画缸里一副墨绿色衬布装裱的画作。
那是一副《千里行舟图》，正是宋荔在进入游戏前，在直播间里复刻的那幅！
这一切都太巧了，巧到透出一些诡异。
正在这时，罗威从敞开的大门走了进来。
“我来晚了，你有什么发现？”洪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宋荔被吓了一跳。
她的手一抖，手里的《千里行舟图》掉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罗威俯身捡起。
就在他拉开画卷准备看时，“撕拉”一声，这幅画在罗威手里碎成了两半。
两人倒吸一口冷气。
宋荔震惊于罗威的臂力，一个正常人是如何轻松撕碎一副用锦帛装裱好的画！
“诶呀，对不住，对不住，我忘记收掉能力了。”罗威也惊慌了起来。
慌忙中，他按住撕裂处，企图防止画作被破坏得更厉害，可是笨手笨脚地，这幅《千里行舟图》碎得更加彻底了。
两人都呆在了原地。
“这……这幅画贵吗？”罗威小心翼翼问道。
“不知道”宋荔说。
她确实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这个空间，这幅画的价格是多少，但要是放在现代社会，罗威差不多毁掉了一副国宝级文物。
宋荔很是心疼，作为一个学艺术的大学生，她对每件艺术品都视若珍宝，无论价值几何。
现在，她甚至有些埋怨张博为什么要分配罗威来书房找线索。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幅画。
“我不是故意的，刚在在后院搬花盆，那花盆一个几十斤重，我只好用了我的搬运技能。”
“这不是一搬完花，我就来找你了嘛，手上的能力没有来得及消除，就……”罗威还在解释着。
“……”宋荔心痛。
“这画还能修复吗？许老爷不会发现吧？”罗威还在试图补救。
他在书房里张望，当他望见墙角那个大花缸里堆积得像刺猬一样的画卷时，他送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有这么多，应该不会发现。”
“怎么样？你上午又什么发现吗？”罗威转移了话题。
“没有。我找了所有眼睛能看见的摆件，没有机关。”
宋荔看到罗威又伸手去动摆在博古架上的花瓶，立刻出声阻止。
“你放心，放心，我已经把能力收起来了。”罗威摆手道。
“能力？”宋荔抓住了一个她所知之外的词语。
“你没有吗？”罗威一边眼神逡巡在各处，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