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打通灵脉，意味着正式踏入了修行的道路。这对于剑宗其他弟子来说可谓是一件大喜事，值得奔走相告的程度。
然而于沈危楼来说却不然。
尽管青游仙对外表现的一直都是费心费力，不顾及仙魔之别，为他寻找能够入道，突破练气成功筑基的丹药妙法。
可这只是他为了维持自己慈悲为怀大善人的形象，刻意做的表面功夫。
如果说全剑宗乃至全仙门，谁最不希望他修行变强的话，唯青游仙莫属。
因此他打通灵脉的消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之前在琅琊峰救下自己的那个女医修，谁都不知道。
沈危楼不蠢，只要他在天衍剑宗一天，终归纸包不住火，这件事总会被人知晓。
在灵根和灵脉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之前，一切都是变数。
他必须在青游仙不在宗门的这段日子快速筑基入道，这样哪怕他回来知道他挣脱了锁魔钉的桎梏，也无法再封印他的灵脉。
不为别的，只要沈危楼一旦筑基入道，灵脉便和他周身魔骨，灵根相融。
要阻止其运转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杀了他，要么便是毁掉他的魔骨和灵根，让他成为一个彻底的废人——
这两个选择青游仙都不会做。
因为无论是杀了他还是废了他，他都会失去自己这样一个能够无穷无尽助他修炼，为他抵挡反噬伤害和心魔的完美工具。
沈危楼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依旧淡然。
此时天已大亮，他感觉到冰冷潮湿的屋子里因为清晨穿云过雾而透进来的一点光亮，有了几分温度。
紧接着从窗外传来一声嘹亮的鸟鸣。
银发遮掩下，少年的耳朵微动，听到那鸟儿扑棱扇动着翅膀，随即停落在了窗边。
如果这时候有人在的话，一定会惊诧的发现，那鸟并不是仙门中用来传讯的青鸟，而是魔族的玄鸟。
玄鸟不过拳头大小，周身羽毛漆黑如墨，一双眼睛圆而红。
“过来。”
沈危楼的声音轻柔，那鸟儿听到他的呼唤后扇动着翅膀，缓缓飞到了他的肩膀。
他抬手摸了摸玄鸟的头，它并不害怕，反倒亲昵地蹭了下他的掌心。
一人一鸟这样简单互动了下，沈危楼的手这才慢慢往下，取下它脚上绑着的竹筒。
那竹筒里面放着一卷纸，和其他书信不同，它不是用笔墨书写，而是用的针。这有点像现代的盲文，密密麻麻一片。
沈危楼仔细摸着上面的针孔，银发垂落，好似窸窸窣窣落下白雪，静默至极。
［无望海，上古妖兽，青游仙伤。］
解读出了这几个词后，少年唇角不自觉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剑宗上下的人只以为这一次无望海泛滥，妖魔出没是由于结界松动，实则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结界松动的地方并不在深海，不可能会引出上古妖兽。
是沈危楼在青游仙的本命剑上故意放了一道魔气，他近些日子心魔愈发严重，加上当时情况紧急，青游仙没有过多留意便动身了。
魔气刺激心魔，同样也引出了海底的魔物。
哪怕青游仙再神通无边，只要他心魔一日不除，便不可能不被无望海的妖魔生出的海市蜃楼的幻境影响。
他会受伤再正常不过。
不过青游仙再道心不定，也是临近一步飞升的剑修大能，估计至多一月不到便能压下心魔重回剑宗。
也就是说他只有一月时间来筑基入道。
正常修者十年筑基，天赋异禀者也有一年不到的情况，按理说沈危楼天生剑骨，一月对他来说并不是没有可能。
可他身上有锁魔钉，魔气和灵力是相克的，他吸收的灵力越多，锁魔钉给予他的痛苦便会更甚。
好在筑基只是痛，不会像打通灵脉那样九死一生。
沈危楼将魔气一点一点投喂给玄鸟，白绫之下乌沉的眼眸晦暗明灭。
青游仙受伤也好，他借魔草打通了灵脉也罢，这些都算在他的意料之中。
唯一的变数只有——
林摘星。
……
林昭昭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
在百里云那里上好了“户口”后，她又回了长生阁，从原主的芥子囊里取出了一块千年桃木。
听芙蓉说这是原主和青游仙结道大典的时候，桃源主送来的合道礼。
这样好的桃木，用来制作法器再好不过。
不过林昭昭并不打算这样做。
她打算拿它做个傀儡，一个名为“林摘星”的傀儡。
之前沈危楼之所以没有认出她，除了他眼盲看不见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打通了灵脉，太过震惊，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
少年有多敏锐林昭昭再清楚不过，一日发现不了，不代表之后接触他觉察不出她的身份来。
更何况她是宗主夫人，到哪儿都引人注目，若是她顶着原主是那张脸去找沈危楼也需躲躲藏藏，很不方便。
因此为了一劳永逸，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女娲造人，造个“林摘星”出来。
林昭昭这么想着一手拿刻刀，一手拿桃木，在快要动刀的时候一顿——
唔，所以这脸我是要雕成某冰冰，还是某亦菲呢？
然而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林昭昭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最后的成品出来了，别说什么某冰冰，某亦菲了，连个好脸都没有。
这张脸看上去并不算丑，五官清秀，一双杏眼灵动，还挺可爱的。
偏偏她第一次做傀儡，手一抖，刻刀从眼下往上划到了眉毛中间，留下了一道近中指长的疤痕。
林昭昭太手残，怕越改越丑，不敢再动了。
她将神魂寄宿在傀儡，照着镜子看了下。
镜中的少女眉眼柔和，乌黑的眼珠灵动如小鹿，一身明黄衣衫如春日杏花，朝气蓬勃。
只是右边脸的疤痕突兀，让好好的一张娇俏面容，硬生生多了几分可怖。
林昭昭抬起手摸了摸眼下那道疤痕，虽然也被丑到了，却还是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反正沈危楼是个瞎子，你做的傀儡再丑他也看不到。
因为是刚上身的傀儡，她使用的还不是很熟练。
林昭昭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练习了下，没有再出现左脚拌右脚，顺拐的情况之后，她这才拿着从百里云那里顺来的丹药往浩然峰方向过去。
不想她刚御剑出门没多久，抬眸便看到了一个银白身影踩着仙鹤，自云雾中而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危楼。
他这是要去哪儿？
在林昭昭犹豫着是要继续跟着他看看，还是上前打招呼的时候，少年微侧了下头，白绫在风中翻飞。
“是摘星师姐吗？”
？！不是，这都能感觉到吗？
林昭昭大为震惊，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剑修大能，之前被沈危楼发现那是因为她不小心发出了动静，可现在她明明气息隐藏得很好，他是怎么觉察到的？
沈危楼柔声说道:“我并没有感知到师姐的气息，而是闻到了师姐身上的丹药。”
听到少年的回答，林昭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问出来了。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掐了个变声诀，这才开口。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我再怎么也是结丹期的修士，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你一个刚打通灵脉的弟子给发现了踪迹？”
结丹期只比筑基期高一级，她用的这个马甲和少年年岁相当，这个修为属于医修的正常水平。
不过林昭昭怕说多错多，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对方身上。
“不说这个了。倒是你，你怎么回事？伤的那么重不好好在峰中休养着，大清早的这么着急这是要去哪儿？”
听到“打通灵脉”这几个字，沈危楼垂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动。
他面上不显，薄唇抿着，在林昭昭看过来的时候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是来找师姐的。”
林昭昭一愣，很是意外，“找我？你找我做什么？”
“你是不是又哪里受伤了？是之前强行打通灵脉留下了什么后遗症，还是宗门其他弟子欺负你了？”
许念如今是拉的上吐下泻下不了床，没办法作妖，可不代表其他人没办法来找沈危楼的麻烦。
一想到少年一身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她又心疼又着急。
因为现在她披上的是林摘星的马甲，天道根本觉察不到她的存在，所以只要不被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林昭昭做什么都不会OOC。
沈危楼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突然御剑靠近，鼻翼之间有丹药的气息，还隐隐带着一点儿桃花的清甜。
他看不到，却能感觉到她朝他伸了手。
“摘星师姐！”
之前昏迷不醒的时候对方如何接近他自然无所谓，如今他清醒着，实在接受不了她突然动手动脚。
林昭昭被吓了一跳，抬眸看着少年竭力克制着，面上因薄怒染上了一层绯色。
她也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孟浪。
林昭昭摸了摸鼻子，尴尬解释，“抱歉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担心你，想要看看你上到哪儿了而已。”
沈危楼沉默了一瞬，“……这也是你的职业病？”
上一次暗示他自查灵脉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林昭昭总觉得他对自己很是戒备，明明她现在已经不是“林昭昭”了，结果他还是如此，除了能够多说几句话之外，一切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有些心累，甚至有些生气。
“啧，你差不多行了啊，什么职业病？说的好像我把你当成什么试药的小白鼠一样不近人情，我就不能单纯关心下你吗？”
“那师姐需要试药的人吗？”
沈危楼今日之所以来找她，正是为此。
他抬眸，尽管眉眼被白绫覆盖，林昭昭依旧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
“我是半魔，虽然不能百毒不侵，但我的治愈能力很强，作为药人再适合不过。我没什么可以报答师姐救命之恩的，唯有此身……”
先前还因为林昭昭突然靠近而如同小猫应激的少年，缓步上前，踩在了她的剑柄之上。
两人同载一剑，距离近到呼吸交缠。
银白少年白衣胜雪，除了脖颈处那金铃之外，整个人似融在了云海中。
他身形似有些不稳，下意识伸手，摸到了林昭昭的一截衣袖。
少年看似是在借林昭昭保持平衡，实则是在辨别她身上的道袍。
在指腹摩挲到上面独属于玉华峰的金线草图样后，他这才真正相信了对方医修的说辞。
沈危楼缓缓抬目，如玉的面容全然暴露在了林昭昭的视野之中。
只见少年红唇微启，舌尖殷红在唇齿间跳动，一字一顿再问。
“摘星师姐，你需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