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萧桓玉面如敷粉, 目已渐生迷离。他似在极力忍耐着,那种冷与艳交织的克制越发让人口干舌燥。
烛光窜动,一如禇容此时的心。
她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热气, 闻到对方身上好闻的冷香和药香, 更能清楚感知对方的体重与压迫。
美色当前,圣人都难为,何况她这样的凡夫俗子。
思绪纷飞时,她被萧桓压在身下。
眼前之人精致的五官在她的瞳仁中放大,对方迷离的眼神已生乱相。如此之近的距离,她能清楚看到对方额头的细汗与隐忍的青筋。
如果对方用强,她是从还是不从?
从的话, 她也不吃亏。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莫名有些期待。
萧桓在拼命隐忍,眼神越发迷乱。他的脸几乎贴在禇容的脸上, 喃喃着如同呓语,“禇容, 禇容…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她?”
她?
禇容抵住萧桓伏下的头,死死按着不让他乱动。
敢情她是个替身。
她这是什么运气。
“萧桓, 你看清楚, 我不是你的那个她。”
此时的萧桓颇有几分孩子气,皱着眉摇头, “你是她,你不是她…宫门外, 墙角边…她给了孤十文钱。孤的钱, 孤的钱呢?”
他忽地起身, 开始在床内侧的格屉中翻找。没过多久, 他找出一个精美的小匣子, 匣子内铺着上等的明黄绒绸,绸子上整齐摆放着十枚大凉制式的铜钱。他一个个地数,数到第十个字表情无比的满足,然后小心翼翼抱在怀里。
禇容方才看得分明,那些铜钱并非近几年的新钱,上面的刻印显示是十多前年的老钱。也就是说十多年前,这位太子殿下可能来过凉国。
宫门外,墙角边。
她蓦地瞳孔一缩。
难道是那个小乞丐?
那是被掳前的半个月,她和赵珣照旧明目张胆地偷溜出宫。说是明目张胆是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而偷溜只是他们的自以为。她记得那天刚出宫门,就看到墙角边蹲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
小乞丐看上去和赵珣差不多大,浑身脏兮兮的完全看不清脸。她一时怜悯心起上前询问,无论她怎么问小乞丐都不说话,最后她给了小乞丐十文钱,告诉对方如果以后再有难处就在那里等她。
等他们回宫时,小乞丐已经走了。后来她有意留心过,只不过小乞丐再也没有出现。如果眼前的男人就是当年的小乞丐,那么他一定不是越国太子萧桓!
越国太子今年二十有五,当年应该有十二岁左右,而那个小乞丐看上去和赵珣差不多大,根本就不到十岁。就算是有人年幼时长得慢,那也不可能,因为堂堂越国太子不可能会流落至凉国为乞。
他到底是谁?
也是替身吗?
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巧。
“萧桓。”她轻唤。“我就是她。”
萧桓的表情似乎窒停一下,迷离的眼挣扎着想要清明。“你是她…你是她?”
“对,我是她。你还记不得记我和你说过的话,我说如果你以后再遇到难处,就在那个地方等我。”
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那日他们说了什么,包括赵珣。
赵珣嫌弃小乞丐太脏,捂着口鼻不肯上前。所以如果他是当年的小乞丐,那就一定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给他钱的人。
禇容很笃定萧桓会信她说的话,她心里琢磨着下接下来是再套话呢,还是等着对方自己开口坦白。
谁知萧桓又去扒拉格屉,取出来一个大点的匣子,不由分说塞到禇容的怀里。“给你,还给你。一共是三百六十二文钱,孤给你算的是我们越国最高的利…孤不欠你的了。”
禇容看着怀里的匣子:“……”
白感动了。
合着人家根本就不是把她当成幼年时难以忘怀的白月光,而是心心念念要和她两清。
两清就两清,这钱她收得心安理得。
谁也不欠谁挺好的。
“你见过我,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他到底知道多少?
萧桓闻言,双手捧起她的脸,捏了又捏,揉了又揉。她简直不敢相信,平日里那么端方克己的一个人,原来也会有这样一面。
她拼命拉开对方的手,“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要不然不给你捏。”
“不,孤就要捏。软软的,好舒服。”
什么鬼。
禇容不可避免地联想开来,脸瞬是就红了,也不知是臊的,还是被捏的。她伸手反击,学着对方的样子揉搓对方的脸。
来啊,相互伤害啊。
“我这样捏你,你舒服吗?”
“舒服。”萧桓两颊越发如火烧,“孤难受…好难受。你再捏,再捏…”
这男人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居然喜欢被人捏脸。
禇容眼珠子一转,诱话道:“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帮你。”
她感觉自己此时好像一个狼外婆,正对着单纯可怜的小白兔循循善诱。快告诉我你的秘密,快点说啊。
“孤…”萧桓迷乱的目光中划过一丝清明,他重重推了禇容一把,“你快走!”
禇容被他推得趴在床上,很快感觉到身上一沉,他重重压了下来。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呼吸无比急促。
这人已快失去理智,今晚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若是再这样下去,搞不好还真会发生点什么。
思及此,她从袖子里取出一物,反手捂住对方的口鼻。过了一会儿,身上的人似乎软了下去,但重量却死沉沉的。
她小心将对方翻下去,低喃了一声对不住。
萧桓像是睡着一般,玉面上红晕似火,往日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也艳丽如花。许是方才那一折腾,他的衣襟松散了一些,露出完美的肌里和精致的锁骨。
美男撩人而不自知,简直是要人命。
她甩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夜色如水,凉茶提神。
屋内无比安静,外面的赵珣凤目戾气横生。
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萧桓莫不是耍他玩。还有那个女人,胆子大还不听话,必是对他的话阳奉阴违。
不过无所谓,他们在里面如何都可以。只要过了今晚,两人的夫妻之实必能坐定,到时候窈窈肯定会死心。
他双手环胸,刚要坐下时,便看到有人进来。
“皇姑母,您怎么来了?”
赵琳琅眼神晦涩,极其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她派人盯着,恐怕不知道珣儿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为了那个赝品,珣儿竟是如此不顾体统,真是让她失望。
“让开!”
“姑母?”
赵琳琅心急如焚,剑已出手。
赵珣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剑尖,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皇姑母会对自己兵刃相见。他下意识让开,随后就看到皇姑母踹门而入,留下一句让他们不许跟的命令。
禇容听到母亲的声音,眉眼都飞扬了起来。就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关键时刻还是亲妈最靠谱。
她刚起身,就看到母亲急步进来。
赵琳琅一眼看清内室的情形,焦急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一听珣儿来了,就猜到没什么好事。”
事实上她正在审讯刘嬷嬷,一听到暗卫禀报之后立马赶了过来。珣儿若不是她的亲侄儿,刚才她真想一剑给结果了。
禇容在笑,母亲这是担心她。
赵琳琅看了一眼床上的萧桓,不用问她也看得出来萧桓的面色不太对。当下杀气又起,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刺出那一剑。
珣儿真是越发让人失望了。
她的宝儿不能再留在这里。
“宝儿,你今晚就和娘回去。”
“娘,我现在不能跟你走。”
“那些魑魅魍魉怕什么,来一个娘杀一个,来两个娘杀一双。娘就不信,以后有娘日夜守着,谁还敢伤你分毫。”
禇容心下道了一声母亲威武。
“娘。刘嬷嬷绝对不是一般的细作,她的同伙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如果不能一举将那些人找出来,迟早还会出事。”
赵琳琅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宝儿说得对,刘嬷嬷绝对不是一般的细作。事实上刘嬷嬷一直在喊冤,哪怕是用了酷刑也没有招供。
禇容一看母亲的表情,就猜到事情的棘手。刘嬷嬷在国公府潜伏多年,不仅是她的奶嬷嬷,还是她亲生父亲的奶嬷嬷,这样一个人若说会背叛他们,怕是换成谁都不会相信。她很想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那么做?是从一开始就是越国的细作,还是后来被人收买策反。
“娘,我想见她。”
时隔多年,有些人也确实该见一见了。
赵琳琅目露担心,她怕她的宝儿承受不住。不仅是真相,还有刘嬷嬷此时的情形,委实有些吓人。
“宝儿,她用过刑了。”
言之下意,刘嬷嬷的状态很恐怖。
禇容眉眼弯弯,“娘,我可是您的女儿。”
赵琳琅一听这话,自豪感顿时升起。
她赵琳琅的女儿,岂是一般人。
“好,娘带你去。”
母女二人说定,一起出去。
临走时,禇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萧桓尚在昏睡之中。她却是不知道,当她们母女二人出去后,床上的人艰难地睁开了眼,然后又无力地闭上。
*
赵珣看到赵琳琅和禇容一起出来,凤目阴鸷。他死死瞪着禇容,似乎也看清这个女人给自己的皇姑母喝了什么迷魂汤。
“长公主殿下,大殿下他瞪我。”
赵琳琅一个冷眼过去,赵珣赶紧避开。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知死活。
他可是皇姑母的亲侄儿,皇姑母怎么也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斥责他。此事他做得不妥又如何,也只能是说这个女人运气好。
赵琳琅现在是怎么看这个侄儿怎么不顺眼,认不出来她的宝儿也就算了,居然为了一个赝品如此作践她的宝儿。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那侄儿先送皇姑母回去。”
“不用了。”赵琳琅想也不想拒绝,“还是本宫先送你回去。”
这是怕他杀个回马枪,到时候又逼着他们洞房。
果然是亲妈。
禇容眉开眼笑,恭敬地对着母亲谢了又谢。
赵珣见她满心欢喜又听她语气轻快,心头闪过一丝异样。但在自己皇姑母冷厉的眼神之下,这种异样又很快散去。
赵琳琅恨不得现在就告诉世人,这是她赵琳琅的女儿。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的孩子,既懂事又不刻板,俏皮却不张扬,关键时刻理智冷静,行事更是让人放心。
她赵琳琅的女儿,真是哪哪都好。
“今日之事是珣儿无理,改日本宫再登门至歉。”
“长公主殿下实在是太客气了,那我等着您上门做客。”
母女二人说定,交换了一个眼色。不动声色又默契十足,各自清楚彼此的心意。那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妙不可言,像是天生就刻进骨子里一般。
他们走后,禇容对李公公交待一番。
她用的那药不伤身,萧桓睡一觉就会醒来,但赵珣给的那药肯定是对身体有影响的。不用她吩咐,李公公也会给萧桓诊断调养。
子时一过,她悄悄出门。
洪府除去大门侧门之外,自然还有别的小门。她和母亲之前约好了时辰和地点,将将一开门就看到一身夜行衣的母亲。
夜色如水,凉风透骨。
当她看到母亲那一刻,她是半点也不觉得冷。但无论在哪里,无论在哪一个世间都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
赵琳琅早就备好了斗篷,将女儿裹得严严实实。不仅如此,她还让备好了手炉和袖筒,将女儿全副武装地包起来。
禇容任由她摆布,眼眶微红。
父亲再是疼自己,也不可能细心到这个地步。
母女二人上了马车,马车内更是炉火旺盛,暖意十足。
赵琳琅一路紧紧拉着女儿的手,细细说了审问刘嬷嬷的事。刘嬷嬷平日里最为得用的几个人也被关押起来,但还是一无所获。
这一点,禇容早就猜到了。
刘嬷嬷藏得太深,如果当年她不是年幼的身体里住着成人的灵魂,她也不可能看穿对方的真面目。
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不会有这么一天。
如今这一天来了,她无论如何都要见一见对方。
公主府有私牢,刘嬷嬷就关在隐蔽的私牢中。牢房的建造说是铜墙铁壁亦不为过,但凡是进去的人几乎不可能再出来。
四面森冷,壁火如蛇。
正中的刑架上,勾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花白的头发打着血绺,发尖还凝结着深红的血珠。衣服早已破碎不堪,每个碎片中都能看到绽开的皮肉。她像死了一般了无生息,身下的血水延了一地。
禇容站在她面前,叫了一声嬷嬷。
血人闻言,骇然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