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没过多久就到了年底。
对于裴家这种老派家族来说, 过年是很重要的，裴家所有人要从年前住到元宵节，得住二十多天。
往年沈知倦总是借口学业忙碌, 拖到快三十才回去。
不过今年他心态变了，恰好工作室这边也没什么事，便早早回了裴家陪外公。
和他一样无所事事的还有裴青麓。
自从虎口逃生后, 有了同生共死的经历，裴青麓对沈知倦越发亲近。
两人在老宅待着无聊, 便带着一群小辈四处搞事，给沈知倦提供了许多素材。
最后是裴青岳实在看不下去, 把他们打发去一起准备家祭的东西。
裴家的家祭承袭的是古老的仪式, 除了祭祀家中祖先, 还有土地、财神、灶神等神仙，因此整个仪式极其繁琐, 要延续好多天。
而准备祭品又是其中最麻烦最琐碎的工作。
裴青麓生性最怕这种琐碎小事，但又违抗不了大哥, 只能唉声叹气地和沈知倦一起去了祠堂。
裴家的祠堂就在裴家老宅内，由族内的两位老人家共同打理。
裴青麓小的时候很顽皮, 没少被罚跪祠堂。
尤其是打理祠堂的两位长辈, 脾气古板吓人, 裴青麓还被他们打过手心,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依然对这里怵得慌。
沈知倦倒是熟门熟路, 跟两位长辈打了招呼。
在裴青麓记忆中凶神恶煞的两位长辈温和地看着沈知倦, 甚至还给他拿东西吃。
裴青麓怔了怔。
莫非记忆有误差, 两位长辈其实是很温柔的人？
然后他就听见一位长辈说道：“这是青麓吧, 来得正好, 去把院子扫了。”
裴青麓：“……”
好吧，不是他记忆有误差，就是单纯的双标而已。
他嘟囔着去拿了扫把开始扫庭院。
没多久，沈知倦就拿了另一把扫把跟他过来一起扫。
裴青麓酸溜溜道：“四叔公和五叔公对你那么好，怎么舍得让你出来扫院子啊？”
沈知倦没好气道：“够了啊。再啰嗦你就一个人扫。”
裴青麓顿时闭上嘴，可是扫了没一会，他又按捺不住了，期期艾艾地凑到沈知倦身边：“你觉得，以我这样的条件进娱乐圈能行吗？”
沈知倦：“？”
他疑惑地问，“以前你不是还老跟妍姐说，娱乐圈很乱，让她小心吗？怎么突然就想自己进去试试了？”
裴青麓轻咳道：“嗨，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面对沈知倦狐疑的眼神，他只能老实道：“主要是为了武罗小姐……”
沈知倦：“……”
他不可置信地问：“你居然还惦记着人家？”
裴青麓：“你不懂，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有多不容易……”
沈知倦幽幽道：“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归雨时小姐吗？”
裴青麓：“……”
他委委屈屈道，“我就想谈一场活着的恋爱……”
沈知倦摇摇头：“那我劝你，还是对武罗死了这条心吧！”
裴青麓大惊失色：“武罗小姐也喜欢尸体？！！”
沈知倦：“那倒不是。”
还没等裴青麓放下心，沈知倦又道：“她喜欢美的东西，怎么着也得到陆景州那个程度吧！你嘛，也就占了一半吧。”
裴青麓捧着自己的脸，满怀期待地问：“真的吗？”
“嗯。”沈知倦将落叶扫进簸箕里，淡淡地说道，“好歹占了个东西。”
裴青麓：“……”
他气呼呼地一扔扫把：“你太过分了！”
想到自己这些年悲惨的恋爱史，他又气愤又难过，眼角都微微湿润，他指着自己忿忿道：“不管是长相、学历还是脾气，我都不差，居然至今都没找到对象，这合理吗？！”
他越想越气，差点仰天长啸：“老天不公啊！！”
还没叹完，后面就是一巴掌拍过来，四叔公怒气冲冲道：“臭小子，瞎说什么呢！”
四叔公老当益壮，裴青麓被拍出去一米远，才回头无奈道：“四叔公，我就是抱怨两句，您不至于吧……”
四叔公瞪着他：“你知不知道，人间是有日游神和夜游神行走的，如果乱说话被他们发现，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换做以前，裴青麓肯定是嗤之以鼻的，但他如今经历的事情多了，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也有了一定的敬畏心，当即就被唬了一跳：“还……还有这样的神仙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沈知倦。
沈知倦隐约想起，他确实有听过日游神的事情，于是朝着裴青麓点了点头。
裴青麓：“……”
哭了。
裴青麓小心翼翼道：“我刚刚就说了一句，应该不会那么巧被发现吧？”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四处张望，想找找这位神仙的影子。
四叔公冷笑道：“据说他们会化作我们身边的一草一木，一只鸟或者一只虫，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给你记上了。”
沈知倦摸着下巴：“这不就跟天网摄像头一样？”
四叔公一噎，看在是沈知倦的份上，才勉强道：“总之，对待神明要敬畏，一会你跟我进去上柱香道个歉。”
裴青麓还有些不愿意。
沈知倦劝道：“乖，就当是去交罚单了。”
裴青麓：“……”
上完香，裴青麓垂头丧气地跟着沈知倦走出来，四叔公安排他们去买些行祭要用的东西。
两人上了车，一直开到了江城的民俗一条街。
这边有不少古董店，此刻正是热闹非凡。
裴青麓有点想凑热闹，忍不住推了推沈知倦：“一会买完东西，要不要去逛一逛啊？”
沈知倦回过神：“什么？”
裴青麓皱眉：“你怎么了，感觉这两天总是在发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说出来，表哥帮你想办法……哎，你这什么眼神，不信任我是不是？”
沈知倦眨了眨眼。
换成别的事情，他估计还会跟裴青麓商量，但他刚刚在想的，是和酆暮有关的事情。
两人之前约好，给沈知倦一个月的考虑时间，现在时间已经快到了，沈知倦却还没想好要如何回答他，这几天都一直在想这件事。
裴青麓绕着他打量了两圈，才道：“看你这表情，不会是跟感情有关吧？”
沈知倦：“……”
上辈子是和尚的人，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这么敏锐？？
裴青麓惊讶道：“还真是啊！”
沈知倦：“……”
裴青麓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不信任我就算了，不过最近有本有关爱情的书特别火，你知不知道？”
沈知倦：“什么书？”
裴青麓：“叫做《古今姻缘》，虽说作者很神秘，但这本书真的超级畅销的！我费了好大功夫才买回来一本，还没来得及看呢，我可以先把书借你，够兄弟吧！”
这本书沈知倦也听过，不过因为断货了，暂时没有买到。
可是被裴青麓这么一推荐，他突然就有点犹豫了。
“再说吧。”
沈知倦不想跟他讨论这个，于是转移话题：“你不是想要去逛逛吗？走吧。”
裴青麓：“哎！”
沈知倦已经挤进了人堆里。
玩古董的很多都是老人家，沈知倦在里头如鱼得水，很快就打听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是一对夫妻有一个祖传的瓷碗，丈夫背着妻子偷偷卖掉，没想到很快就被妻子发现，而且原本四五十万的瓷碗，竟然被丈夫几万块就给卖掉了，于是拉着丈夫过来，要把玉碗要回去。
那丈夫看着老实巴交的，妻子却是气势汹汹，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古董店老板无奈道：“我们这行的规矩就是买定离手，不讲后账的，我也没逼着他卖，我捡漏那是我的本事，总不能你后悔了就要把东西拿回去，那规矩不是都乱套了吗？”
他这话说得在理。
周围不少玩古董的老人都暗暗点头。
还有人劝那女人：“算了，这种事情也只能自认倒霉。”
女人嘴唇抖了抖，却仍执拗地跟古董店老板说道：“他多少钱卖的，我再多少钱买回去。”
老板皱眉：“没这样的规矩，东西既然已经卖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你想买，那可不是当初那个价格。”
女人咬着牙：“你要卖多少钱？”
老板张开手指：“五十万。”
女人的脸色顿时苍白，看她身上的衣着，很明显是拿不出这笔钱的。
她抿紧了嘴唇，转过身却拿着手中的包，发疯一般地往丈夫身上砸。
她砸得狠，男人却不敢还手，只是任由她砸。
周围的人也看不下去了，连忙拉开她：“别打人，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怪他也没用啊！”
女人被人拉开，只是捂着脸“呜呜”地哭着。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她丈夫是入赘，这瓷碗本来就是她家的，她前阵子查出癌症，本想卖了这碗给自己治病，没想到丈夫竟然偷偷把碗卖了。
众人顿时用谴责的目光看向男人。
谁知男人却从口袋里拿出一叠收|据，全都是住院的单子。
他痛苦地说，发现妻子生病后，他就把家里全部积蓄都投入进去，卖了碗的钱，也全砸在了医药费里。他只是没想到，那个看着不起眼的碗居然这么贵重。
男人痛苦地抱住头蹲在地上。
妻子似乎没想到，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又是震惊又是愧疚。
夫妻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周围的人都不禁为他们动容。
那古董店老板似乎也被感动了，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也破一回规矩，当初卖了多少钱，你就多少钱买回去。”
女人没想到他会这样做，眼泪瞬间就掉了出来，她似乎不太擅言语，只是不停地对老板说谢谢。
古董店老板走进房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正是一个瓷碗。
他问道：“这就是你家的那个碗对吗？”
女人手足无措，仔细地看着碗，却游移不定。
古董店老板举起手，义正辞严：“我发誓，这就是你家卖给我的那个瓷碗，我收了之后，就一直放在架子上没动过，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看监控！”
他说着，还真的让人把电脑拿出来，把店里的监控放给大家看。
这碗是男人上午卖的，两人的动作全程都在监控范围内，正如老板所说，他拿到后，就一直放在架子上，没人动过。
女人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跟老板连连道歉，然后就从口袋里开始掏钱。
周围群众看到这件事以这样真善美的结局结束，都不禁抹着眼泪开始鼓掌。
还有不少人拿着手机在拍视频。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可不是吗？虽然得了癌症很惨，但有个这么爱她的老公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老板人也好啊，他本来可以捡个漏的，现在等于是白白把钱让出去了。”
沈知倦本打算看个热闹，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就在这时，他看到旁边的树枝上，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披散着长发，手边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日巡”二字。
手里捧着一本册子，看着和值日神周登当时捧着的功德册子很相似。
很像是传说中的日游神。
但在场除了沈知倦，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得到他。
他似乎也知道，所以行事毫无顾忌，手中的笔轻轻地点了点男人和古董店老板：“啧啧，造孽啊！”
沈知倦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朝男人和古董店老板看去，正好看到男人和老板得意地对视一眼，随后，男人又再次低下头，装成那老实巴交的模样。
沈知倦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也明白自己那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这件事的真相，顿时觉得心中一寒。
他看着女人将用红色塑料袋一层层包裹的钱拿出来，还卑微又感激地朝着老板鞠躬。
再也忍不下去，站出来：“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