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开学第一天, 程琉来得有点晚，教室内坐满了对新生活期待不安的学生们，几乎没有了座位。
她环视一圈, 在教室最后一排靠门发现还有空位, 穿过整个教室过道，来到最后一排, 拉开椅子坐下。
这个班是尖子班, 能进来的学生在原来的学校都名列前茅, 上课学习的氛围更浓，更喜欢往前面坐，后门最后一排的位置不讨喜。
八点上课。
程琉回头看了眼教室后面的钟，还有十分钟上课。
课表课本还没发，她不知道上什么课, 猜大概第一天不讲课, 便干脆闭上眼睛休息。
几分钟后, 教室忽然安静下来。
程琉以为老师来了，下意识睁开眼, 却发现进来的人并不是老师。
她移开目光, 扫了眼周围安静的同学，能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说话。
进来的是一个学生, 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清瘦俊美的男生, 他一进来，整个教室忽然亮了起来, 仿佛所有光线全部聚焦在他身上。
第一天，学校还没发校服, 所有学生都穿着自己的衣服, 即便男生衣服上没有牌子, 明眼人也能看出对方身上无一处不透着矜贵。
——与她无关。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程琉靠在椅背上，重新闭目休息。
然而没多久，她便听见旁边椅子被拉开的声音，有人坐了下来。
整个教室内只剩下门口这两个座位，程琉坐了一个，刚刚坐下来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程琉虽然没睁开眼，但忽然嗅到一股清淡好闻的味道。
“都到齐了？我是你们班主任，姓齐。”一道利索的中年女声从教室前方传来，“先来几个人跟我过去帮忙领书。”
开学第一天上午，果然没上成课，全部用来领书、登记校服尺码了。
程琉昨天一晚没怎么睡，除了睁开眼看了次班主任的样子，后面便面朝后门，趴下睡熟了。
“课表贴在墙上，待会下课你们自己记下来。”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从包里拿出一张名单，“离放学还有十几分钟，点到名字的同学站起来一下，我先认认人。”
“程琉。”
讲台上的班主任喊出第一个名字，看向下面的学生，等着程琉站起来。
一秒，两秒……底下学生们四处张望议论，却无人站起身。
“程琉，程琉？”班主任又喊了几声，依旧没人站出来。
她扫了眼教室内的学生，往下喊第二个名字。
三十人的班级，喊一遍名字要不了几分钟，讲台上的班主任喊完所有学生的名字，确认了唯一没站起来的学生。
班主任放下名单：“季朝舟同学，麻烦推一推你同桌，让她醒醒。”
季朝舟没有转头，只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推了推旁边的人。
程琉一只手撑在课桌上，拧眉睁开眼，还带着被吵醒的不耐，扭头对上一张线条漂亮干净的侧脸：“什么事？”
“季朝舟同学没什么事。”上面的班主任敲了敲讲台桌面，“只是通知程琉同学，快放学了。”
教室内学生们顿时哄然大笑。
程琉表情恢复正常，起身对班主任说了声抱歉。
“行了，下次别在课上睡。”班主任看了看程琉，又对底下同学道，“这是我们省中考状元，大家认识认识，下午正式上课，现在放学。”
底下一片议论声。
今年中考状元没在几个重点中学出，反而被一个乡下学生拿到了，这件事在暑假两个月传了很长时间。
铃声响起，班主任一走出去，教室内学生便纷纷收拾书包回家。
“哎，程琉，听说你那所中学已经关掉了，是不是真的？”前座学生好奇回头问道。
“关了。”程琉挑了几本书起身道，顺势和前排同学聊了起来。
……
不出一个月，程琉便和班上同学差不多全熟悉了，她在同学之间的口碑很好，学习成绩好，上课没有她回答不出的问题，又愿意热心帮助同学解题。
这样的人，无论在哪所学校都会受到同学欢迎。
除了程琉的同桌季朝舟，他不喜欢她，觉得她太虚伪。
明明想要在课间休息，别人一过来，她便答应讲解题目，对谁都保持表面热情。
季朝舟以为程琉应该是那种学习成绩好，又左右逢源的人，但两人成为同桌一个月，除了开学第一天的“交流”，他们之间再没有开口说过话。
第二节课间，他出去买水，再回来时桌上便堆满了礼物。
季朝舟刚坐下，程琉便从后门外走进来，拉开椅子，准备上课。
桌上的礼物太多，有一个落在了程琉桌上，她坐下的同时，顺势用手背将那个礼盒推回旁边桌面。
季朝舟余光正好瞥见这个随意又漫不经心的动作，程琉坐下后，没有出声，安静翻起了自己的书。
她那么讨厌他？
季朝舟本就不喜欢程琉，经此一次，整整一个学期，两人之间更是丝毫不来往，甚至连眼神都不会对上。
……
直到下学期的一堂信息课上，两人的关系才有所缓解。
信息课学得不深，也只是学校为了让学生了解计算机这方面设立的兴趣课，一周只有一节课。
信息教室内的电脑两台并排，老师让他们按平时座位次序坐，季朝舟和程琉照旧还在最后一排同桌。
好在信息室电脑桌两侧都有挡板，只要不把椅子往后推，同桌两人都可以得到一些隐私。
这是兴趣课，老师教得不多，一周一次更像是大家玩电脑的快乐日，还有拼命的同学会拿出数学试卷在这堂课上写。
季朝舟打开电脑，屏幕才亮起没多久，便开始频繁闪动着各种垃圾广告画面，他试图关掉这些广告，却不知道自己点了什么，电脑屏幕上的垃圾广告越来越多，画面不堪入目。
他再一个个耐心点掉，最后垃圾广告被关干净，不到一分钟，屏幕画面彻底消失，只剩下跳动闪烁的线条，偏偏桌上的耳麦内还隐隐约约传来奇怪的声音。
季朝舟蹙眉，抬头看了一圈信息教室，老师早早便出去，将这堂课的时间全部交给学生支配。
他按了关机键，屏幕是黑了下来，但声音竟然还在，并有愈演愈烈的倾向。再开机，还是满屏跳动的线条。
季朝舟想要把总电源关了，但插座在程琉脚下。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麻烦让让，我拔电脑插头。”
程琉敲着键盘的手一顿，随即站起身，准备让开位置，侧身时正好看见隔壁电脑屏幕。
季朝舟还未完全蹲下去，旁边程琉忽然道：“拔电源没用。”
他下意识仰头看她：“什么？”
程琉避开季朝舟的眼睛，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这台电脑中毒了。”
季朝舟起身准备去找信息老师，忽然被程琉拉住手臂。
她松开的很快，几乎在他回过头的瞬间便松开了。
“我试试。”程琉拉过自己的座椅，就坐在季朝舟的电脑面前，不知道她按了什么，页面开始出现黑底白代码，双手翻飞敲击，在屏幕上打出一连串代码，和周围打字聊天的同学形成鲜明对比。
季朝舟一顿，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安静望着程琉的动作。
十分钟后，电脑屏幕重新恢复正常。
“好了。”
程琉停下双手，脚用力一撑，便回到了自己的电脑桌前，继续做自己的事。
她说话时，甚至没有看季朝舟一眼。
季朝舟看着恢复正常的电脑屏幕，到底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敲键盘的声音忽然一停。
程琉转头，第一次真正对上季朝舟的眼睛：“应该是上一节课的人带过来的病毒，不关你的事。”
有些学生喜欢带U盘过来下载东西。
季朝舟同样第一次看清程琉的眼睛，平静淡透，并不是想象中的圆滑世故，他搭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为何缓缓收紧。
……
这次之后，两人间没有那么僵硬陌生，或者说是季朝舟愿意和程琉说话，而程琉自己处于一种无所谓的状态。
他问她便回，若不交流，她在班内照样学习，和其他同学说话。
季朝舟发现对方对自己客套下面藏着的疏离。
明明……对其他同学不会这么冷淡。
在一次季朝舟故意将手肘占了对方桌面一小半的情况下，程琉不光将手往另一侧靠，甚至在老师转头板书时，将自己座椅也往另一边移，整个人离他保持着距离。
“程琉。”
下午两人留下来打扫卫生，班内空无一人，结束后季朝舟喊住要走的人，盯着对方的眼睛直白问，“你为什么讨厌我？”
程琉一愣，随后解释：“没有讨厌你。”
季朝舟：“你从来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
程琉沉默了许久，才道：“平时没什么事。”
“卫生打扫好了，我先回去了。”程琉说完转身离开。
那天之后，季朝舟并没有如程琉所想，疏离自己，反而对她越来越不客气。
收到的礼物全部理直气壮塞在她抽屉、桌面上，等到下课后才拿走放在教室外的失物招待处。
会将课间不停来问问题的同学赶走，说他们影响自己休息。
久而久之，来找程琉问问题的同学变少，她得以在课间闭目养神。
……
告白是在高三那年。
程琉请了半天假出去，再回来时，晚自习结束，她想从抽屉内拿试卷回去练手，却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大概又是谁送给季朝舟的礼物，但送错地方了。
她刚准备将盒子放进季朝舟课桌抽屉内，他便出现在后门。
“有人送你的礼物。”程琉直起身，一手握着一叠试卷，另一只手将礼盒递过去。
“不是送我的。”季朝舟站在后门道。
程琉看了一眼礼盒，笑了笑道：“那放去失物招领处。”
她这话一出，季朝舟好看眉眼间便染上愠怒，平白多了丝生动：“是我送你的。”
程琉愣住：“我？”
两年多过去，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为什么送我礼物？”程琉很快问道。
季朝舟：“今天是我成年礼，里面装了块蛋糕。”
……成年礼？
程琉放下礼盒：“抱歉，我不知道，还没准备礼物。”
“不用准备礼物，你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季朝舟耳尖通红，只是背着光，让人看不清。
程琉当即便答应：“好，你说。”
“你不问什么愿望？”季朝舟问她。
程琉眼中泛起笑意：“能实现的都答应你。”
季朝舟一只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面色却镇定，似乎是随口一说：“那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空荡荡的教室内，无人言语。
就在季朝舟以为她不会答应，后退准备转身离开时，程琉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好。”
她特意加重道：“我也喜欢你。”
……
很久以后，季朝舟曾再次问过程琉，为什么高中从不主动和他说话，是不是真的讨厌他。
程琉闻言，俯身亲了亲他一如既往漂亮干净的眼睛：“只是怕自己会陷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