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059
叶天笑放出来的照片, 一共三张。
一张是开始拍摄前，狄卡坐在光线最稀少的角落里，一个穿着女式西装的高挑女人正俯身弯腰地跟他说着话, 他眉眼低垂, 显然有点不情愿。其实拍这照片的时候，狄卡是很沮丧的，可照片毕竟是定格的时间, 乍一眼看过去, 只能看到他疏冷的眉眼和神色，仿佛一个背弃全宇宙的流浪小孩。
第二张是给楚导单独拍的。
小丑面具斜斜地扣在她脸上，露出一小截白皙下巴，艳红的嘴唇笑容欠奉, 和面具上咧到两端的夸张笑容形成强烈对比，网友只能看见她优越的下颔线条和薄唇。
反正这套“花絮”, 说是叶天笑偷偷发, 其实是经过她同意的。
营销手段嘛。
这张单人照的选景也充满心机，她直接拿了之前建模出来拍《禁宫绝恋》的皇宫正厅, 她就坐在皇座上, 只是穿的衣服，却是星际网友不曾见过的——
宽袍广袖, 黑为底色，袍上绣着五爪金龙和祥云图样。黑金配色经典又抢眼, 剪裁也经过改良, 使本就身材高挑的楚辛更是慑人。帝国的皇宫装潢风格偏向法式，让她想起上辈子去过采风的凡尔赛宫, 而她一身东方风格的龙袍居于皇座上, 俨然是两种不同风格的碰撞。
她没戴头冠。
龙角便是最好的冠冕。
楚辛也不忘将蝎子尾巴露出来, 带着母系遗传的特征坐在皇座上，气死当爹的。
这两样“饰品”一加，就不需要更多的珠宝妆点自己了，撑足了华丽度。
搞创作，就要敢于怪，敢于格格不入。
在帝国皇宫这么乱搞，理应是要挨骂的。
被这张图惊艳到的联邦网友都做好保护我方楚导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等到的，却是帝国网友的表白现场：
【楚导终于换新造型了！太英俊迷人了！】
【这不就是我梦中的画面？请楚殿立刻继承皇位！】
【这龙角，嘶哈嘶哈，我不行了，这衣服也好好看，虽然不是帝国正统礼服，但那又如何呢？楚殿穿什么，什么就是正统！】
在那壮美剔透的龙角面前，原则都是可以先放一边的。
行叭。
联邦网友失语。
有热心的帝国网友向他们比喻：【就是如果老板每个月给你开百万星币的月薪，那即使他是一个喜欢穿女仆装或者比基尼上班的中年油腻男子，你也会由衷地笑着夸他绝世美女的吧？】
【……忽然就可以理解了！】
楚辛对帝国人来说是意义不同的。
她也的确有意利用这一点来为电影宣传——都是资源，不用白不用，爹妈离婚尚且要分割财产，父系的资源她是用得一点不理亏的，就该大力要钱要名声，鱼和熊掌一份清蒸一份红烧，她饭量大。
只是在不久后，楚辛在星网上看到有帝国网友把她的照片打印出来表好，挂在客厅的最中央时，还是不免沉默了一分钟。
此乃后话。
第三张照片，则是叶天笑提出来要拍的。
因为星际时代宣传电影的手段比较单一，就是纯粹的打广告，楚辛想尝试一下上辈子不同的宣传手法，第一想到的便是荧幕情侣，来点糖。
但《001:星际怪盗》是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女主角的。
只有主角原逐日的桃花运。
类似邦德的邦女郎，用来调剂剧情和画面，是给观众的福利。
楚辛一边思索，一边把思路说出来，同时考虑把在第一部里饰演原逐日桃花运的女演员叫过来时，叶天笑就提出：“楚导你说的我大约懂了，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跟狄卡炒CP？”
被点名的狄卡转头无声地盯着他。
如果不是打不过，应该已经动手了。
楚导暗吃一惊。
看来虎鲸的确是高智商动物，无师自通了内娱禁忌操作之卖腐，等同娱乐圈葵花宝典，只是她对这股风气不太认可，上辈子没做过的事，这辈子自然也不会主动去带起不良风气：“观众看了我的戏之后，怎么嗑是他们的自由，但官方带头不好，我起了这个头，他们看原逐日和Hydra的关系时就会带着有色眼光了，影响我表达。”
正反派之间的感情，绝对有比爱情更好深挖，更有层次的内涵。
一旦官方盖章，那观众就不会去留意剧情了。
只有对剧情没信心的官方，才会出此下策。
所以在戏外，原逐日和不重要的女配角可以来点互动吸引观众，跟星盗Hydra不可以。
不过观众嗑CP，爱嗑什么呢？
诶，就爱嗑官方说这不是爱情的。
难搞。
最终商量一番后，楚辛就被拉下了水，叶天笑说：“三人合照留下纪念嘛，万一电影爆火，我们就是铁三角了。”
“纪念？有这必要吗？”
楚辛疑惑。
这句话要是被迦丽听到，兴许会觉得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伤人——即使楚辛的原意，只是没这习惯，也没有朋友之间在重要时刻合影留念的仪式感，以往的合照全是被金主姐姐拽住拍的。
但活泼乐观的胖头鱼不以为忤：
“我们现在很开心啊，当然要拍照纪念。”
整个剧组里，只有他不怕导演。
楚辛颔首：“好，那就拍。”
于是，这张三人合照便诞生了。
楚辛依然坐在皇座上，狄卡饰演的星盗Hydra站于她身后，和定妆照不同，他的腰腹处没受伤了，浑身上下收拾得一丝不苟，甚至戴着十分文气的金边眼镜，拘谨地没碰触到尊贵的女皇陛下，金眸却一直注视着她，视外界于无物。
他太拘谨含蓄，不像星盗，更像一位训练有素，性格内敛的执事。
相反地，担任正派主角的原逐日却制服领口的扣子都是敞开的，订造的特大版手铐一端扣着他的颈项，另一端则被楚辛的手轻轻勾住。
被人拿捏在五指间，他却丝毫不恼怒。
反而顺从地仰起脸笑看她，心甘情愿地引颈就戮。
反派禁欲自持，正派放荡不羁。
立人设这一块，算是被楚导玩明白了。
这一张花絮照片，楚辛被劝着摘下面具，三人的颜值都是顶尖的，要是不说中间坐着的这位是风靡全宇宙的导演，真以为她就是《001:星际怪盗》的女主角。
照片流传了出去，一些没关注电影消息的网友，后来还真被这张胜似剧照的照片骗到，冲着“美丽的女皇陛下”进电影院，等到结尾也没等到合照上的女主角登场，上网忿忿发贴质疑，才知道人家拍摄时全程都在。
只不过是在幕后。
【请楚殿多多营业自己的美貌，我们爱看！】
【想起之前楚导没露脸前，还有人信心十足的说她肯定是长相奇丑才要戴着面具做人，哎，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怕我们被她的外表影响，不专心看戏了才整天戴着面具的？】
【我是楚导老粉我先说，她应该是觉得自己这样很帅。】
【所以他们到底有没有在恋爱？好想听甜甜的故事。】
【我直接把三人都轮流代入了一回——自卑隐忍只能保持距离凝望着心上人的星盗，享受两个超帅男妃的女皇陛下，被冷酷性感大姐姐玩弄的骑士，嗷嗷嗷，无论怎么组合都好香好有张力！楚导进去一起演得了！我火速预购观影权！】
……
叶天笑不是专供恋爱幻想的地下偶像，严格来说是自带顶尖流量的演员，他这波骚操作最后以被经纪人气急败坏地训十分钟作结，没引起粉丝太激烈的反对，反而代入楚辛写小作文的不少。
他将照片打印了一式三份，每人一份。
考虑到是老板的照片，狄卡没当场将它消化掉，放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它的房间布置单调。
唯一最有活物生存痕迹的，就是保存着海量存档的光脑。
如今，又多了一张放在床头的合照。
楚辛工作区里有一个光幕告示板，平常记下要做的事和一日行程，忙得废寝忘餐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眼。她在回家后，将照片粘在告示板的右上角，成为它唯一不变的部份。
……
《001：星际怪盗》的剧组组建起来后，第一项要务就是将剧组演员集合到联邦附属编号F-11的星球上。
和以往的影视作品不同，它是一部动作戏。
所以这回，除了演员外，楚辛还雇用了动作指导。
不是每个人都拥有楚辛这么强大的精神力，能够24小时高强度泡在光脑和拍摄舱里，哪怕演员意志力上愿意，脑神经也要抗议。于是为了尽可能地节省时间，楚辛便在线下将演员集结起来，现实中指导动作和排练，正式拍摄时才登上光脑。
那么多的演员吃住，安顿在联邦主星成本太高，楚辛便将脑筋动到附属星球上。
果然，立省百分之五十的成本。
动作指导不好找，星际时代没有武术一说，军校里倒是有体术，类似自由搏击，能从中看到泰拳的痕迹。楚辛在找到的动作指导就是一位退休的军格体术教师，在开展拍摄工作前，她和阿尔邦就私下沟通了很久，务求要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那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表达得清的。
她不想要在星际重现英式谍战片，她想要有华夏特色的星际动作片，于是在阿尔邦面前演示了好几遍太极拳、咏春拳和少林棍法……
其实棍法居然是最好实现的。
因为只要略改一下光剑的造型，那就是棍了。
楚辛更异想天开，给原逐日手持的光剑造成可变形的，退可成匕首，中则成剑，进成长│枪，不加掩饰地夹带她热爱的私货，将华夏的经典兵器加诸一人身上。
唯一比较遗憾的是，她本人并不精通武术，能演示给动作指导阿尔邦的也只是一些花架子。
毕竟她上辈子不是什么精武门十八代传人。
只是一个为了拍出最佳动作戏，跟着武术指导一起学习，试探人体能达到的极限，自己能做到再去要求演员，那一个个娇气娃看见连导演都能做出来，也没借口再划水了。不过，花架子有花架子的好处，动作拍出来特别好看。
“楚导你会的体术太神奇了，以柔克刚的概念我也很喜欢。”动作指导阿尔邦对她大加夸奖。
“还有别的。”
“还有别的？”
楚导便向他细说了成龙电影中一些经典的动作戏——星际电影的主流是大场面，她偏偏想拍小规模地表单兵作战的动作戏，成龙式的动作戏就是最合适的。
他的特色是什么？
大哥的特色便是利用随处可见的常规物品当武器。
毛巾能挡刀，锅碗瓢盆飞过去砸一下，板凳都能玩出花样来，给观众一种随时可能发生在身边的亲切感，视觉刺激感其实不输拿军用科技搁那激光轰大炮。
再加上在高厦林立的联邦主星里跑酷。
光想想就很刺激！
听完楚导的设想后，阿尔邦面露难色：“导演你想得很好，但对演员来说是很严苛的考验。”
全息拍摄里，可以任意调高身体素质。
让一个弱不禁风的演员徒手抬起汽车很简单，可是细致的武术动作，却是不能钻空子的，只能苦练，全息观影也不存在用近镜特写或者替身来取巧的方便手段。
楚导微微一笑：“他们都会努力的，放心吧。”
这就是她为何要选一批听话的原因。
“……”
不知为何，阿尔邦看着楚导的微笑，下意识打了一个冷颤。
楚辛的名气大，剧组里大部份演员都崇拜她。
当抵达编号F-11的星球时，众人是充满美好幻想的，终于可以见到憧憬已久的楚导本人了！
然而迎接主要角色演员的，却是强度堪比军校的魔鬼训练营。
当初没被选上配角，只能当龙套的演员在看见那训练日程时，都觉得自己捡回一条小命。其中训练量最重的，就是两位主演。
剧组群里，有不明真相的演员担忧叶天笑：
“笑哥撑得住吗？他的身体应该没有星盗那么好吧。”
《星际三重奏》的剧组成员也是相处久了，才知道叶天笑的身体素质好得惊人。
狄卡进群后就隐身屏蔽群消息了，并不知道他人如何议论他。
叶天笑很快冒泡：“开拍前还能度假，有什么撑不住的。”
旁人只当他好面子逞强。
因为他有增肌需求，能在训练营里大吃大喝，餐前餐后运动一番，训练方式还很像他以前在军校念书的日子，简直梦回青春少年时，惬意得不行。
反倒是星盗狄卡，他在看到训练日程后飞快变回一坨果冻，从门缝间钻出去试图跑路——虎鲸跟猫似的，看见逃跑的活物下意识就想逮回来，S级抓B级，轻松如探囊取物，末了他纳闷地问它：“你怎么把自己变成一张薯片了？”
扁平果冻不太想理他。
怕归怕，训练还是要进行的。
认清形势，放弃幻想的狄卡按着楚导的要求每日训练。
万幸的是，星盗Hydra的设定是灵活头脑派，因为极度厌恶肢体接触，所以近身动作戏很少，训练也大多是为了让他能在巷战时拍出飘逸感，以及练好如何把扑克牌练到如臂使指。
只不过统一分发的员工餐，叶天笑顿顿大鱼大肉，他只配吃鸡胸肉沙拉，肉眼可见地飞快消瘦。脸颊微凹，五官轮廓更出挑，那股病弱易碎的危险气质更加外露，训练营里没其他人敢接近他。
要如何培养厌世感？
应该没有比吃减肥餐更快的方法。
再配以996加班双管齐下，保准一周后连无神论者都开始祈求息劳归主。
楚导派了真心医生照顾他之余，在食堂吃饭时也给他画大饼：“等拍完这部戏，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买单。”
狄卡闷不吭声地用叉子戳着青菜。
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粘在楚导肩上的小果冻也蔫蔫的。
“还有你在玩的游戏，想要什么外观武器，我都给你买。”员工福利得跟上，不能真把人折磨出心理阴影了。
“……”狄卡看向她，金瞳幽亮亮的：“我想要在《非典型战争》里S级飞船的七彩喷漆。”
“好，电影拍完就给你买。”
狄卡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肩头上的果冻却欢快地打了个滚，看来对即将获得的游戏外观期待之至。
经过高强度的训练后，演员们终于能正式开拍。
在完善成熟的拍摄流程里，拍摄期反而是耗时最短的部份。
当拍摄开始，对演员来说，才是真正见识到比阿尔邦老师更严格，更可怕的存在——
“叶天笑，你在得知自己被指派特殊任务的时候有点太过淡定了，原逐日的确在同事眼中很不在乎工作，被停职后立刻去花天酒地，但他本质其实是个很希望在任务中实践自我价值的警官——重新获得任务这事，对他来说绝不是可有可无的，他会尽一切努力来调查怪盗的。”
一个神态上的不对味，楚导能反复矫正十来回。
而增肌塑形过后，又经历高强度训练的叶天笑恢复了在军校期间的干练气质，哪怕穿上制服，也再没人说他像漂亮花瓶。这时，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明白楚导的意思，可以重拍这一段。
叶天笑悟性的确很好。
上辈子，同一个镜头磨半天是家常便饭的事，在他这里，同样的错误微调四五回就能满足楚导苛刻的要求了。
片场里的紧张气氛，维持到一天的拍摄工作结束。
“今天的进度还不错，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争取明天保持状态。”
听到楚导没再要求重拍，众人纷纷松一口气
没等他们道声再见，她便关闭了全息片场。
一天的拍摄工作结束，演员可以去休息，导演的工作才刚刚开始——《001：星际怪盗》始终是一部特效很多的动作戏，星际电影又分为真3D和全息两种，前者需要她作后期处理运转镜头，剪片子的工作也全落在她一人身上。
迦丽和叶天笑数次劝过她雇用团队。
但下属始终是别人。
上辈子就经常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这辈子楚辛的工作量再吃重，也宁愿自己来干。
拍摄和后期同步进行，也只有成片早就了然于胸的导演能做到。
又一次工作到深夜，她感觉身体开始疲惫，精神却越发集中，被敛藏在脊椎里的蝎骨渗出莹莹亮光。而远在星海深处的母亲也有所感应，不禁正用人类难以分析的脑波向同族炫耀自己后代的刻苦上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