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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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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外面倾洒而下, 照亮了昏暗的办公室,手术刀笔直地插在办公桌上,刀刃反射出刺眼的光, 桌面向四周蔓延一道道的裂纹。

“首领, 月濑大人……”站在一旁的部下看着正在包扎伤口的森鸥外, 顿了顿, “月濑见该怎么处理?他算是背叛组织了吗?”

“嗯,但也处理不了吧。”森鸥外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用管他, 他不会回来了。”

他注视着被踹开的玻璃窗,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散落在一地, 相似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和那位深蓝发少年的初次见面。

踹窗闯入,踹窗离去, 算是有始有终吗?

他苦恼地想, 又要重新选一位武斗派领袖了啊。

这次是真的损失惨重了。

……

月见里虹映是明白的。

作为港口Mafia的成员,作为首领直属游击队的队员, 他们效忠的永远是组织与首领,而不是他, 所以他们会对他举起枪, 必要的时候还会扣下扳机。

包括森鸥外也是, 若是将Mimic事件视为一场与人命数量挂钩的数字游戏, 他当然没有做错,他作为首领交出了最完美的答卷。

他都明白, 但是他无法接受。

他想起了六道骸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些话。

不得不承认, 六道骸说的是对的, 想离开就应该趁早, 否则只会越陷越深。

因为这就是黑手党啊。

月见里虹映踹碎玻璃窗, 从高楼一跃而下,冷风打在脸上,像是一道一道抽在脸上的鞭子,明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却疼痛难耐。

他向Mimic总部狂奔而去,同时不停地拨打织田作之助的电话。

——拨打电话,听到提示音,挂断电话,继续拨打电话。

他像一台只会执行枯燥命令的机器,重复着这个过程,但始终没有人接听。

月见里虹映的速度极快,像是要把世间万物统统甩在身后。他穿过郁郁葱葱的林间小道,闯进一座华丽的中世纪风洋房,沿途无数牺牲者的尸体铺成了一条为他指明死亡的道路。

与此同时,不知多少次拨出去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月见里虹映眼睛一亮,赶紧开口道:“织田作?你还好吗?我正在赶来的路上,马上就到,你……”

“——月见君。”

太宰治轻颤的声音打散了刚升起的欣喜,如羽毛般微弱的声响却如千斤重,狠狠地砸向了月见里虹映,他语塞般的停住了,未说完的话语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糟糕的预想,使得他本能地想要挂断电话,但他硬生生地止住了这个懦弱的逃避行为,强迫自己听完这通称得上是噩耗的通话。

“你来晚了。”太宰治轻声道,像是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

月见里虹映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耳边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嗡嗡作响的噪音,就像一个朝着自己逼进的电钻,像是要把身体和灵魂搅合得一团糟。

恍惚间,好像有某些怪异的情绪涌上了心头,却又被仿佛可以洗涤心灵的清澈啼鸣快地压了下去,全部被封在了冰层之下,它们叫嚣着撞击厚厚的冰层,似要冲破一切。

他就像站在冰面上的行人,冷淡地注视下脚下的游鱼。

若是冰面破碎,暗流涌动的情绪就会重见天日,但作为代价,他就会跌入冰冷的湖底。

月见里虹映跑入了舞厅,入眼便是倒在地上的织田作之助,掉落在地上的香烟恰好熄灭,最后一缕灰烟消散在浓郁的血腥味中,像是走丢的亡魂。

他放慢了脚步。

太宰治跪在旁边,一动不动,仿佛他的灵魂也随着那缕烟一道飘散了。

月见里虹映走到了太宰治的身边,缓缓蹲了下来。

织田作之助的脸上毫无血色,子弹贯穿了他的胸膛,手上沾满了鲜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脸上却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月见里虹映沉默地盯着织田作之助的表情,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奇怪,明明他的大脑很冷静,却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为什么笑得出来?

是因为实现愿望了吗?

但唯一一个能回答这个答案的人已经离开去。

“……月见君。”

太宰君打破了死一样的沉寂,他抬头看了过来,裹着眼睛的绷带散开,露出一双悲痛的鸢色眼睛:“抱歉,我没有拦住他。”

月见里虹映如梦初醒般的偏过脑袋,灰色的眼眸注视着面色苍白的黑发少年。

这是他从未见过在太宰治脸上见到过的表情,好像是平静的,又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莫名地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透过对方的眼眸看到倒映其中的脸庞时,他才恍然意识到——

原来这样的表情,在自己的脸上出现过好几次啊。

是藏在冰面下的,一次又一次被忽略的“难过”。

不知被何种心情趋势着,月见里虹映神差鬼使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太宰治。

对方身子一僵,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却没有推开他。

在碰到太宰治的那一刻,「人间失格」生效,停在洋房屋顶上的夜莺瞬间化为点点星光消散了,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悠扬婉转的鸟鸣被按下了暂停键。

也是在那一刻,冰面破碎,他跌入寒冷的湖底。

令人窒息的情绪铺天盖地地向他涌了过来,不光是此刻的痛苦,还有曾经被他掩盖的一切,新的旧的混杂在一起,与之相伴的还有无法控制的头疼,它们如海藻般死死地缠绕着他,让他无法挣扎着探出水面呼吸。

他应该停止这种自虐般的行为,赶紧松开太宰治,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觉得自己似乎更清醒了。

“太宰君,不是你的错。”月见里虹映忍耐着痛苦与疼痛的双重折磨,尽量以平稳的语气开口道,“你拦不住他的。”

太宰治无力地笑了笑:“明明自己难过得不得了,却还要安慰我吗?”

“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没关系。”月见里虹映垂下眼帘,这个角度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能看到躺在地上的织田作之助,“但你很不让人放心。”

就像之前别人不放心他一样。

“习惯这种事情可不妙啊,月见君。”太宰治叹息一声,他大抵是有些累了,干脆直接把下巴搁在月见里虹映的肩膀上,“织田作给我指了一条路。”

“是什么?”

“如果哪边都一样,就去救人的那一方,做一个好人。”太宰治缓缓闭上眼睛,耳边回荡着织田作之助留下的遗言,“我想相信他。”

“……这样吗,他说了这样的话啊。”月见里虹映抬起一只手,搭在太宰治的脑袋上,“那就去做吧,如果是太宰君的话,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次不再是一句轻飘飘的“祝你成功”,而是他真的如此相信着。

“你的信赖真是沉重得可怕呢。”太宰治轻笑一声,“对我这种人说做个好人绝对没问题,不愧是织田作的朋友——他也有留给你的话哦。”

“也劝我做个好人吗?”

“不,他似乎觉得如果是月见君的就不会有问题,他很放心你。”太宰治说,“我知道哦,你也是哪边都一样的人,但你和我一样。”

“这才是沉重的信赖吧。”月见里虹映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所以呢,他说了什么?”

太宰治沉默了几秒,回抱住了对方,仿佛要通过这个举动代替织田作之助把那份情感传递给他。

“以后不能向你汇报工作了。”

“……”

“照顾好自己。”

“……”

“谢谢你,月濑。”

“……”

太宰治感受到自己背后的衣料被用力地攥紧,明明是主动拥抱他的人,现在却反过来缩在了他的怀里,像是为了不再看到织田作之作的尸体。

他低下脑袋,只能看到一个深蓝色的头顶,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谢谢啊……”月见里虹映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留了三句没有意义的话给我,他的工作报告都比这个写得好……太过分了,织田作这个笨蛋。”

太过分了,就不能等等他吗?

就算他什么也留不下,谁也救不了,那好歹让他说出自己的真名再走吧。

至少,最后一句应该是——

谢谢你,月见里。

……

太宰治带月见里虹映去了孩子们被夺去生命的地方。

现实又一次和月见里虹映的猜测重合了,他在人行天桥上遇到的那场爆炸就是被绑走的孩子们在公交车上遭遇的爆炸。

但那时候的他却转身离开了,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任由孩子们的生命在他的背后消逝,没有多看一眼,而是去参加一个现在回想起来恶心得令他作呕的会面。

不过,就算他没有转身,那又如何呢?

他过去也不会影响织田作之助的选择,充其量只是他当面被舍弃罢了。

哪怕他把织田作之助打晕,也于事无补。

因为,孩子们已经死了啊。

告别太宰治后,月见里虹映独自一人去了西餐厅。

他在吧台的桌面上发现了一个厚实的信封,应该织田作之助特地留下来的,里面装着没用完的生活费。

他就知道,餐厅老板果然骗了他,明明每次都坚定地发誓绝对不会告诉织田作,最后却守口如广口瓶。

月见里虹映走上了楼梯,去了孩子们曾经居住的房间,他在里面什么也没做地站了一会儿,便下楼离开了,随后走出了往后再也不会有人营业的西餐厅。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到了十年前。

……不,甚至不如十年前,那时候莉绪姐和母亲还在。

现在他却什么也没有了。

月见里虹映抬起脑袋,最后一抹残阳即将被暮色逐渐吞噬,蓝灰色与金橙色交杂在一起,一眼望过去尽显凄凉之意。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成型。

一切是那么的凑巧,稍作思考就能发现之前仅有雏形的想法和从刚才起冒出来的一系列想法都能串在一起,而其中一部分又能刚好重合。

要去做吗?

去做吧。

救人也好,正道也罢,只要是那些重要之人的愿望,只要他不再做一名旁观者,随便什么都好,随便什么都无所谓。

所以,想做就去做吧。

去做自己相信是正确的事。

月见里虹映打开手机,翻出了一个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联系的号码,从黑名单里解除后拨了过去。

他将手机贴在耳旁,象征着「天下无敌」的三个桃花滴胶挂件垂在手腕前,互相碰撞着。

——既然他已经作出决定,那就以报复的形式,作为计划的开端。

“喂,种田先生吗?……嗯,是我。……你多虑了,我没有要回来的打算,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月见里虹映静静地望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这一幕倒映在浅灰色的眼眸中,仿若暮霭:

“异能开业许可证,可以撤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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