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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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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末的春风暖意盎然, 楹窗紧闭,书房中格外安静,只余了些暗香浮沉, 简瑶轻嗅鼻尖,记得这清香曾在裴湛身上闻到过些许。

裴湛一直未说话。

简瑶意识到什么, 她脸色惨白, 却还是强撑着,努力扯出一抹笑:

“小侯爷, 我是不是很难查清父亲一事的真相了?”

女子脸上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裴湛暗暗拧眉:“查清真相,不难。”

难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

简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低下头,她咬紧了唇瓣, 泪水无声地落下,她不敢叫裴湛发现。

她的确想请裴湛帮忙,可裴湛并无那个义务。

将一族都牵扯进来,只为了让她讨个公道, 若她站在裴湛的位置, 也必然会选择明哲保身, 若袖手旁观能保族中安稳,为何要趟浑水?

道理简瑶都明白, 可她还是揪心得疼。

许是和裴湛有过羡城的交情, 又或是裴湛知晓她的秘密, 简瑶在他跟前有一些藏不住情绪, 她哭声变得急促, 抬头看向裴湛, 似抓住最后一棵稻草:

“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简瑶茫然, 她不懂地摇头:

“只要收集到证据,交到圣上面前,为什么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她话中带着哭腔,走投无路,抱着微薄的希望:“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裴湛不语,用手帕无声地擦尽了她脸上泪痕,低声:

“那是他的孩子。”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叫简瑶心生绝望。

为了旁人将自己的孩子逼上死路,怎么可能?

倏地,简瑶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深深地呼吸,不知是在对裴湛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不对,有办法的!”

裴湛轻眯眸。

有办法?

简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盯着裴湛:“小侯爷答应会帮我查清害死父亲的凶手,可还作数?”

裴湛生了好奇:

“自然作数。”

简瑶抽噎着鼻子,身子皆被方才哭得有些发抖,她说:

“只要知晓凶手是谁,就总有法子的。”

旁人都说难,裴湛也说不易,无人助她,那又如何?

她不怕前路艰辛,只怕失了方向。

裴湛只觉得眼前女子眸中渐渐有了光,坚定不移,久久不散,裴湛敛下眼睑,藏住心尖刹那间的酥痒。

简瑶理智回拢,就见裴湛正在看着她,眼中的情绪让她有些看不懂。

不过,对她来说,如今已经无所谓了。

她从袖中拿出先前给裴湛准备好的东西,手心合拢,举到裴湛面前,女子脸上泪痕未干,却强打着精神,冲他抿出了抹笑,叫裴湛眉梢轻挑,无端生出一抹好奇和紧张来:

“送我的?”

简瑶点头,手指在裴湛面前打开,一只黑色狸绒勾出的绒犬俏生生地摆在手心。

裴湛浑身僵硬。

不论是见女子哭时略有怜惜的心情,还是适才的紧张顿时皆散。

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简瑶还在自顾自地说:“听说小侯爷喜欢这小玩意儿,我见小侯爷常穿玄色,特意挑的颜色,赶在前几日做了出来。”

她神色认真:

“小侯爷肯帮我查清真相,对我来说,就已经是大恩大德,我身份卑微,根本无以回报,只好力所能及地做些小侯爷喜欢的小玩意儿,希望能讨小侯爷一笑。”

辰时的暖阳正好,透过楹窗照进屋中,也叫房间中明亮,所有东西皆一目了然。

简瑶就眼睁睁地看着,裴湛从脖颈自脸颊蹭得烧红,他皮肤比寻常女子还白嫩,那抹烧红格外明显。

简瑶一时看愣了。

顶着女子视线,裴湛额角抽了抽,咬牙挤声:

“谁告诉你,我喜欢这些的?”

简瑶茫然。

那日五公主请她做绒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而且……

简瑶视线朝裴湛腰间的香囊瞟去。

砰——

是椅子不慎倒地的声音。

裴湛猛然站了起来,脸色平静镇定,可莫名透着股做贼心虚:

“那是旁人孝敬的,可不是我派人去买的!”

简瑶眨了眨眸子,她没说什么啊。

裴湛哑声,额角青筋稍起,恼羞成怒:

“我说的是真的!”

简瑶幅度稍小地缩了缩脖子。

他不强调这一句,简瑶恐怕就信了,但小侯爷这反应,摆明了不打自招。

书房中的气氛一时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不知怎么的,裴湛这副模样,叫简瑶心中觉得有些好笑,适才两人对话引起的情绪不由散了些。

她仿若没发现裴湛的不对劲,轻声细语地说:

“好,我知晓了。”

“那这只绒犬,小侯爷可愿笑纳?”

简瑶刻意放软声音,卖起了惨:“最近锦绣阁忙碌,我都是点灯熬夜才做出来的,小侯爷不会让一番苦心白费吧?”

女子刚哭过,眸子透着湿色,眼梢微红,不自觉透着股少女的轻媚,她手托脸颊,似撒娇似恳求,明知她是故意的,裴湛心中仍旧升了分异样,他抵唇轻咳,状似勉强:

“这次我就收下了。”

下一刻,裴湛拧起眉:“你刚刚说熬夜做活?你手臂上的伤好彻底了吗?”

简瑶一愣,才抿笑道:

“早好透了。”

本就只是划了一下,当时看着严重,不过一日就结了痂,如今连疤痕都没留。

简瑶没有忘记,她今日是来给靖和长公主祝寿的。

犹豫了下,她还是起身告辞,这种日子,裴湛身份特殊,她还是不要和他一起出现了,免得引人注目。

裴湛仿若猜到了她的顾虑,没拦,而是让院中的下人领她去翟清堂。

简瑶一走,裴湛脸色顿变:

“白三,你给我滚进来!”

白三站在书房中时,还一脸茫然,这是咋了?刚刚不是还和简掌柜有说有笑的吗?

他小心翼翼道:

“世子爷,您叫属下何事?”

裴湛不知何时,将香囊中那个绒犬倒了出来,和简瑶方才送的那只摆在了一起,一白一黑,仿若一对般。

听见白三的话,他冷笑一声,扫向白三的视线都是凉飕飕的:

“那日我在宫中丢的绒犬,让你回去找,你去了吗?”

白三浑身一僵。

遂顿,他若无其事地讪笑不停,忍不住提高了声:“去了!属下当然是去了!”

顶着裴湛的冷笑,白三声音渐渐变小:

“那、那不是没找着吗……”

“没找着?”裴湛扯了抹笑,情绪不明地将这两个字重复咬了遍。

裴湛终于反应过来,这几日似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知何时,这长安城中的人都喜欢在身上带着一只绒线勾成的小玩意儿,似形成了一股风气。

裴湛忽然敛了所有情绪:

“去查,这股风气是由谁带起来的?”

白三比裴湛还早一步地发现了这种现象,所以,哪怕裴湛说得不明不白,他也领会了其话中意思。

他脸色有些纠结。

裴湛掀起眼皮子:“有话就说。”

白三摸了摸鼻子,一脸正色地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从将公主捡到绒犬,又去锦绣阁订做,后引起长安中众人模仿,一丁点没落下。

说完,白三躬下身子,唯恐空中飘来异物砸在脸上。

哪成想,他话落后,裴湛就陷入沉默,眉眼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白三才试探地问道:“世子爷?”

裴湛回神,将那一白一黑的两只绒犬凑近了些,许久,房中才响起他略低的嗤呵:

“你说,我们的太子殿下,手伸得有多长?”

银月色绣文锦袍,腰间另类地挂着个小玩意儿,仿若根本不觉哪里不对,神情依旧淡淡,太子朝他随意笑了笑的画面一闪而过。

裴湛半靠在椅背上,轻微眯了眯眸子。

和二皇子不同,太子一言一行皆有深意。

白三摸不清头脑,他是落听了什么吗?

这话题是怎么从绒犬变成太子的?

裴湛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胸口,似透过衣裳摸到胸口处的那道伤疤,他垂眸,漫不经心地说:

“朝中皆知,羡城督抚陆氏世代只忠于圣上。”

白三不着痕迹拧眉,显然也想起了羡城那段令人不悦的回忆,他接着裴湛的话往下说,不若平日不着调,语气格外冷寒:

“只有少数人知晓,这一代的陆氏掌权人早就暗地里投靠了二皇子。”

“羡城、江城、汝城一带多为盐商,陆氏世代扎根在羡城,手握国库一半收入,只有忠于圣上才保全其身,这代陆氏掌权人利欲熏心,掺和进皇子之争,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裴湛那次去羡城,就是要查清此事,却险些出了意外。

白三知道,自家小侯爷将证据递上去后,圣上已经在准备秋后算账了。

裴湛情绪不明,只在白三提到二皇子时,眉梢动了动。

昨日肃亲侯的话还清晰浮现在耳旁——这朝堂之中,万事都不可只看表面。

倏地,裴湛勾了勾唇:

“我忽然有些好奇,这朝堂的水倒底有多深。”

白三愣住,小侯爷素来惫懒,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对府外之事生了兴趣。

与此同时,绕过不闻院,凉亭后的那条游目长廊上。

女子娇叱声猝然响起:

“你居然真的进来了?!”

不敢置信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纷扰,让邱妍一时忘记邱夫人的嘱咐,冲动地拦住了简瑶。

女子倏然瞪大的眸子印入眼帘,简瑶面露疑惑,眼前女子有些眼熟,简瑶想了半晌,才想起曾在锦绣阁中见过这人。

对于被拦下一事,简瑶不明所以,耐心地开口询问:

“姑娘叫住我可是有事?”

女子眼眸稍红,似被弄哭过,声如其人也娇娇软软的,垂眸时,修长白皙的脖颈稍弯,身姿仿若弱不禁风,让人忍不住垂怜,但她抬起头时,旁人就会将惊艳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再也看不见其他景色。

邱妍也恍惚了下,回过神来,见她脸上居然没有一丝胆怯和心虚,邱妍狠狠拧起了眉。

这样不对。

简瑶这种身份,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还以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出现。

哪怕是小门小户的官家女子,来到肃亲侯府这种地方,都得小心谨慎,生怕失了分寸闹出笑话。

“侯府这种地方,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

简瑶讶然,好奇地盯了邱妍一眼,才道:“我有请帖。”

邱妍拧眉,不愿相信:

“怎么可能!”

她都是跟着娘亲才能进来的,简瑶一个小小商铺的掌柜怎么可能收到侯府的请帖?

简瑶终于知晓,邱妍为何叫住她了。

不过是觉得她不该出现在此,想叫回到她应该待的地方罢了。

简瑶眸中的情绪淡了些:“侯府戒备森严,若没有请帖,我又怎么可能进得来?”

“这位姑娘若无事,还请让让。”

简瑶今日经大喜大悲,这时情绪有些控制不住,这种无厘头寻上来的麻烦,叫她生了丝不耐。

说句难听的,即使她是趁机溜进来的,又何眼前这位何干?

哪怕她没明说,她神情和话音也表现出这个意思了。

邱妍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周晗找了邱妍半晌,终于找到她,见到此情景,吓得一跳,忙忙拉过邱妍,小声劝解:

“妍儿,这是侯府,你可别闹!”

邱妍倏地甩开周晗的手,四周似小声指指点点传来,她怒从心起,娇叱道:

“你拦我作甚!不过是奔着小侯爷来的狐媚子,这个时候装什么清高!”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哗然。

周晗吓得脸色煞白,欲哭无泪。

简瑶被邱妍的话惊住,愣在原处,旁人似看热闹、似好奇的视线传来,她孤零零地站着,身影越显单薄。

哪怕她脾气再好,无端被人诬陷,也气红了脸:

“我和姑娘无冤无仇,姑娘何故说话糟践我?”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被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指着鼻子骂狐媚子,简瑶掐紧了手心,才叫自己冷静下来,她紧紧盯着邱妍:

“平白无故的一句指责,姑娘置我的清白名声于何处?叫我日后如何自处?”

邱妍被她视线唬得一愣,回过神来,越发恼羞成怒:

“我又没冤枉你!”

“你那日和小侯爷眉来眼去的,都被我看在眼里,”似怕旁人不信,她还指着身边的周晗道:“不止我,大理寺少卿的妹妹也在场,难不成你还不认账?”

“今日是长公主的生辰,你一个商女,不是奔着小侯爷来,你何德何能收到侯府请帖?”

邱妍越说越理直气壮,她说得皆是事实,有甚好心虚的?

长辈皆在作陪,如今在场的几乎都是同龄的世家贵女,有于邱妍相识,也有眼熟简瑶的,当下有人戏道:

“这不是前段时间和侍郎府公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简掌柜吗?”

哗然,四周起了议论纷纷:

“……就是她?”

“听闻沈二对她念念不忘,府中安排的亲事皆数拒之,她怎得还和小侯爷扯上了关系?”

“可我瞧着,也不过如此……”

简瑶额头溢出涔涔冷汗,不是心虚,却仍旧慌乱。

三人成虎。

哪怕真相不是如此,一人一言,就足够给她定棺盖论。

周晗羞愤欲死,尤其是在听邱妍将她兄长身份报出来时,头一次心中对邱妍生了分恼意,她生平连府中下人都没打骂过,这种事关女子清誉的大事,她怎么可能给邱妍作证?

她气得快哭出来:

“你快别说了!”

邱妍正得意,被周晗这一打断,生出恼怒:

“你拦我作甚?我说得有何错?”

她睨向简瑶,冷呵道:“你那点小心思还是尽数收起来——”

“若是她不收呢?”

邱妍话音未尽,就被旁人打断,不紧不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湛站在不远处,掀起眼皮子看向她,明明脸上看不出怒意情绪,可邱妍不知怎么的,骨子里冒出来的寒意,让她硬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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