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番外：前世（2）
转眼又是七年过去。
圣城的冬天, 银装素裹，北风呼啸。
天还未亮，外面的世界一片黑暗，而城主府宽敞的议事大厅里, 也只点了一盏小灯, 照亮一小片地方。
谢云楠坐在灯下，拿着笔在一些文件上做批注。
他已经四十岁了, 耳边冒出许多白发, 眼角也有了皱纹, 只身板依旧笔直。
议事厅的大门突然打开，夏晴带着一阵寒风从外面进来。
谢云楠抬头看夏晴, 问：“死了吗？”
夏晴道：“死了。”
谢云楠道：“那就好。”
就在几天前，谢云楠下令, 让夏晴找人暗杀廖牧野。
他跟廖牧野曾经有过一段感情，那时的他只是一个穷小子, 骤然被一个富贵的大少爷追求, 不自觉的就在对方的攻势下沦陷。
但等他们在一起, 他就清楚地意识到, 他们的差距太大。
但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他自然不愿意轻易放弃，一心想要将之经营好。
可惜廖牧野只想让他听话。
廖牧野的种种行为让他难以忍受, 他们最终分手。
当时红叶城尚处于危难之中，他们虽然分手, 但依然并肩作战，相处也算不错。
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却忘了他们到底是不一样的。
在红叶城的时候, 以廖牧野为首的, 由红叶城那些大家族的子弟组成的一群人，就不赞成他的诸多主张，在对抗异兽这件事上，也时常出工不出力，倒是一心为他们的家族牟取利益。
等到了圣城，这些人更是变本加厉，他们和圣城某些大家族的人结成同盟与他对抗，抢占各种财产却不愿意出一点力，甚至纵容他们的族人违法乱纪。
廖家就曾为了得到一块地，害死一户农民。
他惩戒过一些人，其中就包括廖家，结果就是让这些人彻底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去。
之前他几次三番被刺杀，都是这些人策划的。
这些人都捧着廖牧野，许多事情都让廖牧野出面，但他很清楚，他们真正的首领并不是廖牧野。
廖牧野没有那个脑子！
当年在红叶城，廖牧野被吹捧为年轻一代第一人，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出色，仅仅只是因为他运气好——他拥有不错的天赋，又生在廖家。
因为廖牧野并非首恶，之前虽遇到许多麻烦，他也不曾对廖牧野下手，但这几年廖牧野变本加厉，廖家的行事也愈发张狂。
最重要的是，他的寿命所剩无几。
在他死前，若是不能解决这些人，他和他手下的人做出的所有的努力，最终都会化为飞灰。
他也想留个好名声让后人敬仰，但他若是对这些人太仁慈，谁又去可怜那些饱受欺压的底层百姓？
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不介意大开杀戒，让他的继承人的道路，可以走得顺畅一些，也让他可以在死的时候无愧于心。
现在，廖牧野死了，那背后的人，也该出来了。
这些年，因为谢云楠大力发展基建，又让人开垦出许多田地，免费供给圣城百姓耕种的缘故，圣城百姓的生活水平好了很多。
如今圣城那些被大家族掌控的工厂想要招工，不得不给出更多的工钱。
老百姓的生活平顺而又幸福，但圣城上层，却又一次掀起腥风血雨。
“谢云楠疯了！”
“他竟然真的敢跟我们作对！”
“他必须死！”
……
谢云楠几乎每天都会遇到刺杀。
以前他遇到刺杀的时候，为了贯彻自己定下的法律，是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去对付敌人的，但现在……
谁刺杀他，他就对谁动手。
就像那些人说的那样，他疯了。
惹一个快死的疯子，就要付出代价！
谢云楠如今已经是圣城最强大的战士之一，但他的身体透支严重，稍有不慎就可能全盘散架。
医生都觉得，他能活这么久，是一个奇迹。
又一次遇到刺杀，谢云楠不想连累身边人，引着那些想杀他的人进入圣城附近异兽盘踞的山林，在拼死杀光敌人后，倒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想到即将迎来死亡，他心里涌现淡淡的遗憾。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幸好，他做了足够多的准备，就算他死了，也会有人在他坚持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谢云楠闭上眼睛，临死前他想起的，是年少时在红叶城边缘区的生活。
他那时的生活算不得多么美好，但总是开开心心的，无需殚精竭虑。
“你……别死。”弥留之际，一个声音响起，随即，谢云楠就感觉到自己被一片温暖包围。
谢云楠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
等他睁开眼睛，就见一个满头乱发，身上简单裹了点破布，只一张脸干干净净，皮肤还异常白皙的年轻人正欣喜地盯着自己。
这人的眼睛很大，眼里满是纯真，那是谢云楠早已失去，但一直向往的东西。
这人的模样，谢云楠似曾相识。
他艰难地张嘴，声音嘶哑：“豆豆？”这个小傻子，怎么会在这里？
他正疑惑，就见对面的小傻子突然哭了，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砸在地上。
以前不会说话的小傻子还会说话了，边哭边说：“你不死，不死……”
谢云楠轻笑一声。
他怎么可能不死？他很快就要死了。
不过死前有人能陪着他，还有人为他流眼泪……挺好的。
谢云楠受伤太严重，别说动弹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甚至就连睁眼，对他来说都是困难的。
他就半眯着眼睛，看着小傻子哭。
他这辈子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做了许多想做的事情，到也不算白活，就是他死了之后，小傻子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对了，这里应当是异兽的地盘……小傻子怎么在这里？
小猫说小傻子总是神出鬼没的……还真是。
也不知道是失血还是伤太重，谢云楠觉得自己的头很晕……
就在这时，小傻子的脸突然凑近，然后……亲住了他。
谢云楠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同时睁大了眼睛。
他在临死前，竟然被调戏了？还是被一个小傻子？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事情，谢云楠肯定恼怒异常，但现在他都要死了……
小傻子智商虽然不在线，但长得挺不错，他也不算太亏？
柔软的唇瓣贴在自己的唇上，谢云楠并没有厌恶的感觉——小傻子的眼神太单纯了。
只是，小傻子很快整个人靠过来，抱住了他……
谢云楠：“……”他这破身体，小傻子多用点力，就可能会压死他。
等等，不对劲。
谢云楠突然意识到，自己越来越清醒了。
他身上还暖洋洋的。
小傻子紧紧地抱着他，然后一股力量进入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温暖起来。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就像是祭司在给他做治疗。
只是中级祭司的治疗早就对他没用了，也没有这样好的效果……所以小傻子是高级祭司？
这怎么可能！
谢云楠晕晕乎乎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好了一些。
但小傻子就算是高级祭司，也很难把他救活。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从小傻子身上传来的热流就消失了，小傻子放开他，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那股力量让他获得了许些生命力，但那生命力，又很快从他体内流失。
早在两年前，医生就告诉他，说就算他找高级祭司给自己做治疗，也已经没办法治好自己。
更不用说……他现在受创严重，已经濒死。
有了点力气，谢云楠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小傻子道：“我想见你。”
谢云楠笑了笑：“森林里多危险，这样的地方你也敢来，不怕死吗？”
小傻子又哭了：“你不死。”
谢云楠：“……”
小傻子一边哭，一边掏出来一块玉石捏在手里，想了想，还把他的手拉过去，让他也捏着那玉石。
这是要干什么？谢云楠想不明白，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累，力气又渐渐消失。
小傻子看起来有点着急，突然又凑过来抱住他亲他，随即，从小傻子身上，便又有神力涌出，进入他的身体。
这次小傻子送到他体内的神力，比上一次还要少一些，应该是小傻子自己也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
谢云楠突然意识到，在自己醒来之前，小傻子可能已经给他输送了好几次神力，所以他才没有死。
他已经活不下去了，这小傻子却一无所知，还竭尽全力地想要他活着。
要是他死了，小傻子一定会很伤心。
还有，小傻子就算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成了高级祭司，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他能在这个森林里活下来吗？
就算他在这个森林里活下来了，若是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又会遭遇什么。
谢云楠在死前，忍不住开始为另一个人的未来担忧。
但他也担忧不了多久了。
谢云楠道：“你别管我了……”
他想让小傻子离开这里，小傻子却一个劲的哭，还道：“对不起，我没用……”
“你已经很棒了。”谢云楠用尽力气道。
小傻子这时，却突然认真地看着谢云楠：“我……我救你，有点冷，我打你。”
谢云楠听不明白，小傻子要救他要打他？有点冷？
他正疑惑，小傻子就开始扯他的衣服。
谢云楠：“……”祭司帮人治疗，不需要抱着或者嘴对嘴，更不需要脱衣服！
这小傻子是受到的教育不对还是有什么别的问题？他想干什么？！
谢云楠闹不明白小傻子想干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小傻子没一会儿就脱掉了他在战斗中早已破破烂烂的衣服，又一次抱住了他。
这次不只是字面意义上的“抱”。
他活了四十年，曾谈过一次恋爱，但从未跟人上过床。
他和廖牧野确定恋爱关系没多久，红叶城就遇到了异兽攻城，再加上他当时已经觉得自己和廖牧野的观念相差巨大，自然不会跟廖牧野亲近。
再后来……他太忙了，压根没时间恋爱，他又不想只跟人进行身体上的交流。
之前他还以为，他到死都不会有这方面的经历，不想竟在死前被一个小傻子扑倒了。
谢云楠的心情格外复杂，偏又没办法怪罪小傻子。
看小傻子那样子，他分明什么都不懂！
小傻子的动作全程很笨拙，还一个劲儿地哭，一边哭一边说什么“我不想打你”。
这是在打人吗？这玩意儿，能称之为“打”？
小傻子还一直怕他疼，把那些破衣服堆在他身上……
更神奇的是……小傻子做到一半就停了。
当时他刚有了点感觉，小傻子自己还兴奋着，但小傻子停了！
谢云楠没办法去怪小傻子，还有个原因。
那就是在这进行了一半的过程中，一直有源源不断的神力从小傻子的身体进入他的身体，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有感觉。
他仿佛成了一个吸人精气的妖怪，然后依靠这精气活了下来。
不，他并没有吸人精气，这不才进行了一半？！
谢云楠实在闹不明白眼下的情况，但依靠他的推测，应该是小傻子不懂正确的治疗方法，就只能乱来。
可这也不是乱来的问题，高级祭司也做不到的事情，小傻子跟他亲热一下，怎么就做到了？
他以前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谢云楠的伤势略好了一点，但整个人都是懵的。
小傻子还在旁边道：“我有点难受……你痛不痛？”
谢云楠身上有很多伤口，浑身都疼，倒是小傻子对他做的那事儿，他没什么感觉。
之前的很多年里，他时时刻刻都要忍受疼痛，这种轻微的疼痛他早就感觉不到了。
“我不痛。”谢云楠道。
小傻子又道：“我坏，我还想打你。”
小傻子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谢云楠深吸一口气，突然产生了莫名的愧疚感。
这小傻子压根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真要说起来，兴许是他占了小傻子的便宜。
小傻子又问：“你饿吗？”
谢云楠之前没感觉，现在身体好了点，还真饿了。
然后就见小傻子拿出一颗异植给他，让他吃。
这异植保存的很好，蕴含的力量没有丝毫流失，也不知道小傻子是怎么做到的……谢云楠接过异植吃起来，然后就见小傻子认真地把衣服都盖到他身上。
“给我穿上吧。”谢云楠道。
小傻子有些扭捏：“等下，等下……等下还要再打的。”
谢云楠：“……”
“打了，你不死。”小傻子都不敢去看谢云楠。
谢云楠：“……”
果然，很快有了第二次。
小傻子大概是恢复了一些神力，就又来打他了，这次还依然只做了一半。
等不能再给他输送神力，小傻子就停下了，即便嚷嚷着说自己很难受，说还想继续，也没有真的继续。
谢云楠不知道自己之前昏迷了多久，但距离他醒来，其实也就过去了七八个小时的样子。
小傻子把衣服全盖在他身上，穿了条内裤依偎在他身边，紧紧抱着他，竟是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宁。
然而这时，突然有一些动静传来。
谢云楠一惊，看向山洞洞口，与此同时，他身边的小傻子也紧紧地抱住他，做出防御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只像狼的大狗窜了进来。
是陆萧然的伴生兽！
谢云楠心神一松。
他刚认识陆萧然的时候，陆萧然的伴生兽非常跳脱，整天惹事，但这么多年过去，这只伴生兽已经成熟许多，这时就没有扑上来，只在山洞口警戒。
很快，陆萧然就进来了。
“城主，您还活着！太好了！”陆萧然异常惊喜，平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激动，声音都带上许些哽咽。
不过他的激动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陆萧然就戒备地看向□□着上身的小傻子：“你是谁？你对城主做了什么？”
谢云楠明显已经失去行动能力，衣衫不整被这个只穿了一条裤子的人抱着……陆萧然的拳头越握越紧。
谢云楠道：“别紧张，是他救了我……而且我认识他。”
听谢云楠这么说，又见谢云楠状态不错，陆萧然这才放松下来。
谢云楠又道：“你先出去，他帮我敷药脱了我的衣服，我穿一下。”
陆萧然转身出去，谢云楠这时看向小傻子：“帮我把衣服穿上吧。”
“你还没好……”小傻子有点纠结。
“所以……你跟我回去，好吗？”谢云楠问。
反对他的人死的差不多了，这次，他倒是可以把小傻子带回去。
小傻子开心极了，露出大大的笑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