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颗糖
晚上六点, 两个穿着臃肿羽绒服的少年，共同默默坐在麦当劳的靠窗吧台桌前，他俩姿势差不多, 都是把手放在腿上, 一副乖巧等待的模样。
不一会儿, 服务员端着托盘过来了，拿走桌子上的号码牌，服务员先把吃的东西放下, 然后举着甜筒问, “这是哪位的脆皮甜筒？”
符且连忙举手, “我的。”
从服务员姐姐手中接过奶白色的甜筒, 符且笑了一下, 很快又坐好了。
托盘里全是吃的, 可他俩谁也没拿, 符且一下一下的舔冰激凌, 李星行则看着他一下一下的舔冰激凌。
符且若有所思, 李星行也若有所思。
符且在想什么李星行不清楚，李星行则是觉得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
其实这感觉已经出现很久了，只是他以前从没认真思考过，现在想想，符且的性格好像是不太对劲，内向的人一抓一大把，可符且吧，他好像不是真正的内向。
他不敢和陌生人交流过多，可要是真的交流起来, 他就会变得礼貌又贴心, 不拒绝别人的靠近, 也不主动贴近别人。他没有爱好，却愿意参加每一个学校组织的活动，即使有的活动，他就是站在那里当个工具人。
如果说这些，是一个内向的人尝试着努力踏出融入集体的一步，那刚刚又算什么呢？
李星行很有自知之明，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以前大家喜欢他，因为他会装，他总是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尽量不和任何人起冲突，所以大家喜欢他，后来他不装了，那些曾经围着他转的人，消失的比鸟都快。
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说着可能有点难听，但事实就是这个样子，他跟符且在一起的时候，几乎从不发脾气，那是因为他在符且身边的时候心情平静，没人惹他，现在有人惹他了，他的狗脾气立刻就上来了。
他知道这样的性格不好，会让身边人伤心，他也试着改过，但他从没遇见过符且这样的反应。
不论对错，直接道歉，就好像……
好像符且特别怕得罪他一样。
也许还不是得罪这么简单。
李星行越想越不明白，越想眉头越皱，中午没吃东西，肚子饿了，开始疯狂表达它想进食的愿望，他就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拿起薯条，机械的往嘴里塞。
李星行陷入了沉思，符且却刚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和李星行的心路历程差不多，符且也是死活都想不通，不过他比李星行聪明一点，知道知难而退。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直接作弊，让他来告诉自己答案！
头一回觉得自己会读心术是这么有用的一件事，符且微微张大嘴，把华夫筒最后一点全部塞进嘴里，嚼了三两下，就迫不及待的咽下去，然后，他借着去拿汉堡的动作，往右边挪了挪。
李星行没注意，符且发现这个距离不够，于是又往右边挪了挪。
这回贴上了，李星行也把头扭过来了。
【干嘛，想把我挤下去啊。】
符且面色如常，仿佛根本没听到这句心声，他问李星行：“你要巨无霸，还是这个双层吉士？”
李星行默了默，又把头扭回去，继续看着外面已经彻底黑下去的天色，“随便。”
【都是牛肉的，没什么区别，但是巨无霸吃起来不太雅观。】
【希望他不要给我巨无霸。】
符且点了点头，把巨无霸的汉堡往李星行那边推了推，“你吃巨无霸吧，这个分量更大，更适合你。”
说完，他还对李星行无害的笑了一下。
李星行：“……”
沉默的拿过汉堡盒，李星行已经接受了吃得一团乱遭的命运，另一边的符且咬下一口汉堡，突然说道：“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些问题了。”
李星行拆汉堡盒的动作一顿。
符且没看他，只看着眼前玻璃映出来的影子。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学习吗？”
李星行回答的挺快：“讨厌学习还需要理由吗，到处都是讨厌学习的人。”
这点符且也认同，可是……
“可你跟他们不一样。”
李星行的眼睫颤了一下，快的像是符且的幻觉，很快，他继续慢条斯理的拆汉堡盒，还把里面的汉堡重新规整了一下。
“你不了解我，我其实跟他们一样。”
说完，他把汉堡拿起来，吃了一口。
符且没再问他其他的，而氛围沉默下来以后，李星行的心声也传了过来。
【我好像说谎了。】
【还是有区别的吧，别人是因为自己不喜欢而讨厌，我是因为别人喜欢而讨厌。】
【只是不想让他们得逞而已。】
【我有错吗？】
符且拿着汉堡，静静听着这些来自他人心底，最真实的心声，他其实听不懂，毕竟都是没头没尾的话，他哪里知道那句绕口令一般的话，到底说的是谁，但他好像感受到了一点点来自李星行的情绪。
不甘心，不愿认输。
突然，他有种想要抱住李星行的冲动。
他想把这丝稍纵即逝的情绪抓住，将它放大，不着寸缕的展现在自己眼前，只有这样，他才能明白李星行此刻的心情，和他真正的做到感同身受。
抿了抿唇，符且没法回应他的心声，于是，只能侧面说道：“好吧，如果这是你自己的想法，那我尊重你，也支持你。”
李星行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符且放下汉堡，用纸巾擦了擦手，他低着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去自习室，要起早，还要走这么长的一段路，这样也好，以后我就可以睡懒觉了，睡到下午再起来都可以。”
说完，他抬起头，对李星行乖巧的笑了笑。
李星行望着他，明明心中有答案了，但他就是要问一句，“那你之前为什么这么积极的去自习室？”
符且一愣，双眼立刻心虚的挪开，连身体都挪开了，像是想躲开，可最终躲避出去的距离还不超过两厘米。
“因为……”符且的声音特别小，仔细看，脸上还有点红，“因为想和你多玩一会儿。”
李星行唇角翘了起来，只是声音还像以前一样冷硬，“那以后，还是安排一些符合‘玩’这个字的活动吧。”
符且连连说好，气氛好像又融洽了，消灭了那个巨无霸，李星行又去拿其他吃的，符且还在努力干掉那个汉堡，一边吃，一边睁大双眼看着李星行，下巴一动一动的，突然，符且想到了一个比学习更好的活动。
他眼睛一亮，开口提议道：“明天咱们买点东西，去看金宇鹏吧。”
李星行：“……”
不用贴着身体，符且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几乎连李星行的头发丝，都写着“不想去”三个大字。
把刚拿起的辣翅重新扔回去，李星行的脸瞬间就拉了下去，“看他干什么？他有什么好看的，还买东西，凭什么？”
符且害了一声，劝他道：“毕竟是同学嘛，他今天伤的那么严重，别人也不知道，要是咱俩不去，就真没人会去看他了。”
李星行丝毫不买账，苦肉计对他没用。
“谁说的，等他把手机找回来，发个消息出去，他手底下的臭鱼烂虾们立刻就登门了。”
符且：“不一样，咱们是同学，那些人是朋友。”
李星行：“那你去吧，我不去。”
他说的斩钉截铁，符且不死心，继续劝，“还是去吧。”
“不去。”
符且：“你不去，怎么让他还你欠的医药费啊。”
这句话一出，李星行的身体就像按了暂停键，安静的一秒过去，他撩起眼皮，问符且：“几点？”
符且：“……”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终于信这句话了。
晚上回家，符且连夜把作业都写完了，第二天跟父母说了要去看望生病的同学，在父母诧异的目光下，他离开了家门，幸好他提前问了班主任，不然等他们到酒店，就会发现人早就退房了。
两个小伙子在一处居民楼里转悠了好几圈，才终于找到班主任发来的地址，即使找到了，他们也不敢敲门，符且站在门外，跟班主任说了一句他们到了，然后等了一会儿，眼前的防盗门才终于打开。
走进去之前，符且相当忐忑。
不是他说，这个小区实在太破了，他在地图上看了介绍情况，才知道这一片的小区都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建好的，相当于他和李星行加在一起的年纪，楼道破旧，一楼没有门禁，楼下到处都是暴露在空气中的管道，上楼的过程中，看着那些极其富有年代感的防盗门，符且都怀疑他们走到传销窝来了。
……
谁能想到，狂拽吊炸酷的班主任，会住在这种地方。
班主任开了门，直接就转身回厨房了，符且连他脸都没看见，就听见一句：“随便坐，金宇鹏在那个卧室，不用换鞋，东西放下，去洗个手，你们吃葱花吗？”
符且正新奇的看着室内结构呢，反应好几秒，他才对着厨房回答：“不用了，老师，不用麻烦了，我们不在这里吃饭。”
然而厨房门已经关上了，里面传来吸油烟机工作的声音，宛如装修队在里面工作，紧跟着，半透明的厨房门映出了凶猛的火光，一闪一闪，仿佛装修队已经放弃，选择在里面原地爆炸。
符且：“……”
李星行：“……”
讲道理，他真的很好奇。
为什么这个班主任不管做什么，都像是想要别人的命，故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