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颗糖
家长会没开多久, 也就一个小时，各位家长就都离开了，但班主任还不能走，应付完那些想跟他咨询自家孩子的家长, 班主任还要赶紧赶往下一场, 家委会的场地不在教室, 而是在行政楼的会议室, 各位家长已经坐好, 正笑着互相交流, 他走到班主任的那一排，在六班班主任身边坐下。
他是第一次做老师, 也是第一次做班主任, 即使平时的他看上去游刃有余，但在某些场合下, 他也是真的没经验。
坐下以后, 他就安静的听着，观察着，看那几位平时手能背到后脑勺的主任和领导，对这些家长们一副点头哈腰, 唯唯诺诺的样子。
职场等级压制哪里都有, 即使学校，也不能免俗。
家委会的家长们，要么是给学校捐了一大笔钱，要么是在社会上影响力高, 大多数则是两者兼有, 毕竟在这个学校, 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了。
别的班的家长, 班主任不怎么关心，他重点观察的，就是自己班那俩。
徐息烛的妈妈一看就是女强人，打扮干练，长相精明，基本不和领导们说话，时不时就看一眼腕上的手表，看起来很忙的样子。而李星行的妈妈，则一直认真听主任说了什么，隔一阵就附和两句，提出自己的意见。
班主任听了一会儿，就垂下眼睛，开始昏昏欲睡。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天都黑了，班主任站起身就准备离开，却被李星行的妈妈叫住了。
他回过头，顺便找了一下徐息烛的妈妈，结果发现对方早走了，一秒钟都没在这里多待。
调整了一下表情，班主任微笑道：“您有事吗？”
李星行的妈妈，她姓娄，叫娄采薇，因为是画家，所以大家一般都叫她娄老师。
娄采薇同样笑了笑，对班主任说道：“其实没什么事，主要是开学这么久了，一直没时间和楚老师见上一面，也不知道我家星行，有没有给您添麻烦。”
班主任回答：“没有，李星行在班里表现很好。”
班里表现确实不错，班外表现就没法形容了，如果是一般的家长，班主任兴许会跟对方探讨一下，但他没忘了，当初李星行打架，这位母亲不仅没跟他说过这件事，还把李星行压在家里不让他上学，明摆了是不想让这件事传到学校来，不管她到底出于什么心思，反正，别主动提起来就是了。
娄采薇听了，果然心情不错，她挽起耳边的头发，温声道：“星行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学什么都特别快，成绩也好，他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班长，不管是什么性格的同学，都愿意跟他做朋友，虽然他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但他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他有个哥哥，也在这里，是学生会会长，您知道吗？”
班主任听着她的话，没露出什么神情来，他点了点头，“知道。”
娄采薇继续笑道：“他们兄弟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说啊，基因和血缘，真的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后天的培养和影响。”
这回班主任听出来了，于是，微微笑了一下，班主任顺着她的话说道：“都是您和您丈夫的功劳。”
娄采薇谦虚的摆了摆手，她低下头，叹了一声，然后又慢慢抬起头来：“可是，有时候也很无奈啊，我们教了自家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却没人教，虽然孩子们之间的矛盾，大人不应该插手太多，但身为一个母亲，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影响我的儿子，把他一步步带坏。”
班主任望着她，“那您的意思是……”
娄采薇回答：“我只是一个家长，能有什么意思呢。这事还是要看学校，我家星行和那个姓金的小男孩，本来关系就不好，现在他们还到了一个班，我希望学校可以想想办法，让他别再惹我家星行了。我听说，那孩子也挺可怜的，爸爸是金融犯，正在监狱里服刑，妈妈又改嫁了，也不怎么管他，既然没有家长管，那就该让学校管了吧，好好管教，一定能改变他的本性，您说是吗？”
安静的一秒过去，班主任笑了一声，“是，您说的没错。”
娄采薇刚要笑，就听到班主任又补充了一句，“只可惜，犯错的孩子还能在学校里接受教育，有些大人在外面无法无天，也没人再去教他们是是非非了。”
娄采薇愣了愣，她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劲，却又没听懂班主任真正的意思，反正她的话已经说完了，于是，她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时间也晚了，就不耽误楚老师时间了，我开了一家画廊，有时间的话，楚老师过来坐坐，可以带朋友一起来，到时候我一定好好招待。”
班主任接过名片，微笑道：“谢谢，有机会我会去的。”
娄采薇转身离开了，会议室就剩下班主任一个人，他垂眸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和地址，临出去之前，他面无表情的把名片撕成几片碎纸，然后扔进了垃圾桶里。
*
爸妈开完家长会才回来，两兄妹为了等他们，今天吃饭晚了一些。等吃完饭，符且回到房间，没有先把书包打开，而是坐在书桌前，对着李星行的头像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特别想跟李星行说话，可是说什么呢？
问他的身世，问他为什么会被领养？
这是作死，符且觉得这个世界还挺美丽的，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问他为什么今天要走的这么快，是不是很讨厌家长会？
他们关系好像还没亲密到这种地步，而且，李星行实在不是个愿意跟人分享内心事的人。
问他作业做了吗，要是有不会的，可以一起探讨下？
……连他自己都觉得好无聊啊。
想了半天，最终，符且还是把手机放下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把日记本拿了出来。
自从开学，日记本的使用率大大增加，而且每一页上，都有一个重复的名字——李星行。
符且还没意识到这件事，他正在认真记录自己的生活。
他能读心，可别人永远读不了他的心，他轻而易举就能感知的那些情绪，在别人眼里是奇怪的迷，他看过一部吸血鬼题材的电影，里面男女主角的女儿拥有一种反读心的能力，可以让自己的想法，被别人探知到，看的时候，他特别羡慕。
比起知道别人的想法，其实，他更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想法，让那些认为他是怪胎的人看一看，他沉默又阴郁的外壳之下，包裹的其实是一颗和别人没有任何区别的柔软心脏。
他不是怪胎，从来都不是。
日记本，算是用来代替的一种手段，他读别人，日记本读他，在这里不需要遮掩，他什么都能说，而且不怕被人看见。
甚至，有时候他会有点希望，这本日记可以被人发现。
他憧憬有个人可以知道他的秘密，然后相信他、接受他，可现实是，别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信，哪怕信了，也绝不会接受。
把今天的这些写下来，符且把日记本合上，塞回到了玻璃书柜里，他的书柜上放了好几排的书，第一排是教辅资料，第二排是这个学期的各种教材和练习册，第三排则是杂七杂八的“闲书”。
第三排有小说，有世界名著，还有十几本以前买的意林和读者，比较扎眼的，是最左侧那两本又厚又大的奢侈品名录。
巨大的开本，精致的做工，还有极具艺术性的排版和装饰，这两本书买回来以后，符且只认真的看了一遍，尽量把里面的品牌和名词记住，他就再也没把这两本书翻开过。
毕竟他对奢侈品真的没什么兴趣，哪怕有兴趣，以他的零花钱，他也买不起。
只是为了多一点话题而已。
符且默了默，想要伸手把那两本书拿出去扔掉，然而手还没碰到，他就改了主意。
算了，以后再说吧。
关上书柜的门，符且把书包提起来，倒出所有的作业，开始一项一项写。
第二天，再来到学校的时候，看着李星行，符且丝毫没提昨晚的事情，李星行也是一样，好像那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默契的忽视了这件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一切不愉快全部掩埋。
又是周末到，这一天，李星行来的比较早，早上五点多他就醒了，想再睡，却怎么都睡不着，干脆背着书包，直接来了广场。
现在才七点多，广场的大部分商家都是九点半开门，只有超市和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西式快餐们亮着灯。李星行没处去，他跟符且约的就是九点半，想了想，他推开肯德基的大门，要了一份早餐，坐在靠窗的吧台上给咖啡加奶加糖。
面无表情的搅咖啡，搅的差不多了，李星行正准备端起来喝一口，只见窗外经过了一个熟人。
李星行望着他，开始怀疑人生。
到底是他跟踪了金宇鹏，还是金宇鹏跟踪他，怎么连这个点出门，都能和他撞上！
李星行看见金宇鹏了，可金宇鹏没看见李星行，他一手拎塑料袋，另一手还拿着手机，正在跟人打电话，这么忙，他哪有时间四处乱看。
嗓门大就是好，隔着一堵玻璃，也能让李星行听清他说了什么。
“你有病吧！！一大早上把我支使下来给你买菜，你知道我跟一群老头老太太们为了几个鸡蛋差点打起来吗？！”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金宇鹏更加暴躁：“没有！抢个鸡蛋就差点要我命了，谁还抢得上猪肉啊！想吃你自己来，还挺挑，必须要三七分的五花肉，我正用眼睛量呢，肉就没了！”
对方又说了几句话，金宇鹏的脸色逐渐阴沉下去。
李星行就在他背后，但金宇鹏面对着广场中心，根本看不见，于是，他接下来的每个字都落入了他死对头的耳朵里。
捏的塑料袋簌簌作响，金宇鹏紧着拳头道：“你给老子等着！！！”
说完，他怒气冲冲的转身，朝超市走去。
李星行：“…………”
所以，是去重新买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