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昨日重现
阿星带着姜家父子, 越是接近一号病人所在的地址，遇到的麻烦便越多。
一开始，只是路径会扭曲, 明明是直线, 但实际上, 却是走的一条弧形线，会不由自主地绕过那个位置。
再到后来，就有无数影子靠近, 这些影子是无法躲避的。
就像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梦。
那些影子一旦碰到，就会展现人心中最恐惧的梦，且只有自己能看到, 如果无数从梦中梦里出来，身体便会渐渐被染黑, 按阿星的说法，当完全被梦魇吞噬时, 就会成为梦境的一部分，再也找不回自我。
可越靠近终点, 周围的黑影就越浓, 最后, 那些黑影浓裂的像沥青, 宛若实质。
虽然有阿星抵挡, 但姜山还是不小心, 碰到了一条黑影。
那一瞬间，他看到, 看到妹妹浑身是血, 倒在自己的大锅里, 她枯瘦的身体只裹着一层薄薄的皮, 深陷在眶中的眼睛尤自睁着，她喉咙里的血疯狂地涌出来，却依旧咯咯地笑着，来自异种的生命力让她一时无法死去，所以她疯狂挥着手：“哥哥，一起死吧，为什么要活着，将来死，不如草点死了——”
姜山瞳孔猛然收缩，本能退开数步：“不……不要……”
但这微笑的退缩，却又撞到一条黑影。
被封印在深处的恐惧汹涌而出，他看到巨大的透明帷幕从天而降，世外之神巨大的眼眸透过天空，凝视着整个世界，他惨叫出声，骨骼像杂草一样冲出皮肤，眼睛涌出的血液遮蔽视线，嘴里的血液和牙齿混成一团，眼球鼓胀炸裂……混沌里最后的意志，是妹妹说的对——
“啊！”他猛然回过神来，却是见到阿星正收回把他额头弹出大包的手指。
“你们不要靠近了。会被梦魇吞噬的，”阿星有些疲惫道，“我会走进去，这些梦魇都会跟着我。”
姜山心有余悸，抱着有些无措的父亲，瑟瑟发抖道：“你真的没问题么？”
“不会，”阿星沉默了一下，微微勾起唇角，轻笑道，“我都能重新站在他面前了。”
姜山于是拉着父亲，飞快向外围退去。
正如阿星所说，那些黑影也不再顾及他们，疯狂向阿星追逐而去。
他的身影有些单薄，却又那么一往无前。
像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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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那些宛如星火的微弱意识，用本体进入梦境的何罗，就像游弋在宇宙星河之中的恐怖巨怪，他进不了那些微弱的意识里，或者说，哪怕是最微弱的意识，也不能承接他那来自真实的接触。
甚至更进一点，因为梦境之中没有心灵之壁的阻挡，哪怕是一个不小心暴露自己的灵能辐射，也能直接让这些梦境意识变得混乱、疯狂直至同化成天灾一样的东西。
就很麻烦。
何罗这一声大喊，在梦境里，就宛如邪神的低语呢喃，引起了大范围噩梦反应。
那一瞬间，在整个梦境里，天空被阴影覆盖，大地震荡，无数黑色的梦魇之影仿佛得到了力量，疯狂地靠近无知无辜的梦中人，一时间，处处都是惨叫，声声都是哭嚎。
而何罗来自真实的声音，在梦境里，就像是打开方式不对的文件，全是一串串不明意义的低语和乱码一般的混沌画面，除了让整个星云不安地震荡和崩散了不少丝线外，没有一点作用。
一时间，何罗抑郁了。
感觉自己就像老虎吃乌龟，无从下口。
于是，他又仔细地观看着自己那根细细的丝线牵连的星点——这应该是夏繁枝的梦境，嗯，意识，只有意识才能进入意识。
何罗咬着触手，思考着怎么才能将自己的意识分出去。
他一直都是直接断掉一个触须，血肉就会自然地分出一个意识，就像再多控制一个身体。
但这些意识，都没有脱离过□□存在。
嗯，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血肉也能幻化成类似于意识的东西？
只是这些意识太弱小，承受不了自己。
可真要分裂到这些星点的程度，那也是不可能的，太小的话，它们会诞生自己的意识——那已经不是分/身，而是接近于“子嗣”的存在了，让他无法直接控制。
那么，就只能用针了……
何罗伸出一根触手，它渐渐地拉长，变细，从宛如星河的巨大，飞快地拉成一圈圈围绕星河细线，仿佛一团巨大的血茧，将整个梦境星云包裹，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颗跳动的虫卵。
终于到最后，这根小触手尖尖细到了那根梦境意识牵引丝线的程度，何罗小心地控制着线头，轻轻扎进了那星火一样的梦境之中。
成功了！
没有崩。
下一秒，丝线触手里传来信息让他惊喜起来，他能感觉到了，能感觉困意，他的意识，终于能进入梦里了！
……
夏繁枝昏倒之后，醒来就在疗养院的休息室里，这里，空无一人。
于是他坐在沙发上，开始使劲想那位何罗大人，老实说，如果不是未来的记忆让他知道何罗大人有着猩红的眼睛和头发，他都会以为这真的会是那位传说中的何罗了。
他发现自己其实有点叶公好龙，但这其实很符合常理，别看有的人在网上云养蛇云吸虎，可真要直接遇到一条蛇一只虎，第一个尖叫逃跑的就是他们，绝对不敢扑上去吸一口真的。
天灾何罗更是这样，远远看着，崇拜一下念叨一下，显示自己跟紧潮流就可以了，真要遇到了，夏繁华不觉得自己这小身板能扛得住，他可是自来水过于冰都受不了的人。
在这方面，他还是挺佩服那位传说中的诸晨的，能和那位谈十年恋爱，说声英雄真的名副其实了。
才这么想了一会，突然间，整个世界仿佛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翻滚颠倒起来，他就像是潮水里的鱼，被裹挟着在空中转圈打滚，还有恐怖诡异的声音回荡在天际，光是一听，夏繁枝就感觉自己像是要崩解了，眼睛嘴巴耳朵在一瞬间，仿佛都成为独立的东西，拉着他的肌肉骨骼，想要逃离身体……
好在这种低语只响了一会，就渐渐平息下去，梦中他也拼命按住五官，这才没让他们分离，把自己变成无面人一样的东西。
遇到这种大恐怖，夏繁枝再也没有打探周围的欲望，只是乖巧地坐在休息室里，默默地等着外援来找自己。
好在，他并没有等太久。
没一会，他就听到了何罗的声音。
“我进来了。”那声音从天空中落下，带着一点沾沾自喜，“你的任务完成了，在这等着吧。”
“好的，那你呢？”夏繁枝有点担心的问。
“我当然是去找阿星，你当然可以一起，不过这里我不是很施展得开，”何罗的声音有些无奈地道，“要是一不小心波及到你，我不负责的呢。”
“这……”夏繁枝担心的话语在舌尖一转，遵从内心的意愿，“那就祝您早点找到心上人，一路顺风了。”
“好的，你很不错。”何罗满意了。
如果夏繁枝有着何罗的视野，就会发现天际正伸出一只巨大的触须，捅穿云层，占据目之所及的所有天空，触须上一张可以吞掉半个天空的大嘴，当得上上唇挨天，下唇接地的形容，正和他对话。
当然，如果他真看到这种画面，绝对守不住自己的心神，瞬间就会被感染在何罗的同类。
这也是何罗把自己的触须设成不可见看的理由，这时候就比较想念阿星了，不管自己长什么样，对阿星这种瞎子来说，都没有意义。
等离夏繁枝远了些，何罗这才控制着自己的视角，把自己的触须尖再弄着细了无数倍，好在他的精神十分强大，就算是这样的精细恐怖的控制，还是毫无压力。
触须那一个小尖尖拟化成了人形，又一点点地增加了细节，变成何罗的模样。
很快，他的身体重新出现在梦里，就是相比于周围，他的轮廓细节太明显了一些，就好像加了一层高光，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当然，还有最重的，他的身后连接着一根巨大的触手，他看似在天空飞翔，甚至是身后的触手带着他，无限一般地伸长……
阿星，我来找你了！
……
何罗的速度非常快，或者说，这几百个患者——现在有几千个了，构成的梦境还太小，根本不够何罗逛上多久。
他找到了阿星。
只不过，他看到的画面，有点……那个了。
他看到阿星，阿星一个人，和、和他在一起？
画面里，阿星和自己正在，吵架？
可是我在这里，怎么会有另外的人——哦哦，对呢，这是梦里。
阿星会做什么关于我的梦呢？
何罗一时兴致大起，打消原计划，围观起来。
却见那个何罗二号轻轻拿起触须，勾起阿星的下巴，无数触须盘绕在他的身体上，向内探去：“那大眼睛来找我麻烦，和我有什么关系？玩我们的。”
何罗倒吸一口凉气，整个身体都忍不住发抖，擦着嘴角感动泪水，阿星居然想我这样对他么？
这简直，简直太——太、啊，口水都止不住了。
但看到还没看到更关键的东西，就见阿星毫无停顿地冲过那梦中幻境，继续前去。
何罗很失望地擦了嘴角，继续看。
又是一道影子过去，面前出现一条触须形成的红线，何罗二号歪着头看着阿星，冷淡道：“你说了，只要我找到粮食，怎么对你都是可以的。”
啊，怎么都可以么？何罗忍不住摩拳擦掌，心中有点荡漾。
但阿星还是没有迟疑地穿过去了。
何罗看着有点小失望，这梦境的考验是用诱惑来阻止么？
真是废物，一点用都没有，根本拦不住阿星。
他甚至思考着，要不要我装成影子，也上去调戏一下他？
哇，光是想想就感觉好刺激……
话说在梦里做点什么，好像不犯法吧？
噫，到时就推脱说自己根本没来梦里好了。
就在他思考着怎么搞坏事时，一抬头，发现阿星那里，又飘来极黑的影子。
这次，阿星停了下来，他的手指颤抖，整个呼吸都停了下来。
就看到何罗二号歪着头，站在红色的雪地里，微笑着问他：“人类重要，还是我重要？”
问话同时，他的触手卷着一个长发遮面的女人，轻轻一捏。
啪嗒！
就像人类捏死一个跳蚤。
……
何罗惊呆了，看着沉默的阿星，一时间居然有百口莫辩的感觉。
这鬼梦境，居然敢诬蔑我！
他再也忍不住了，大怒着冲上去，一手撕掉那个自己：“阿星你可别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