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依据江孤云自身的经验, 不同的梦境在基于现实的基础上有着不同的设定，所以不论是现在手上的这份资料，还是诱哄楼飞星说自己的事, 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套出设定。
就目前来看，所有设定都贴心非常，江孤云微眯起眼, 只是这样半真半假的很讨厌,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以为自己是清醒的。
但这是不可能的。
江孤云偏头看向桌角上放置的镜子，明亮的镜面上清楚倒映出他的模样, 镜子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这面镜子是他以前幻视不严重的时候放置的, 镜子里只会照出他一个人, 不会照出他眼里看到的幻觉, 可以用来分辨真假。
只是后来他的幻视变得严重以后, 镜中也不再管用，但江孤云也没有撤去，仍然摆在桌上。
此时看着镜面里的自己, 江孤云竟有些怀念经常在里面看到幻觉的以前。
不论是幻听还是幻视, 打从那天醒来以后，他就再没有受到这些病症的困扰。
和他的人生如影随形的幻觉突然消失, 毫无疑问，这是他现在身处的这个虚幻世界里最大的违和之一。
如果, 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江孤云顿住，他摇摇头, 抛开这个毫无意义的假设, 继续看起剩下的资料。
他的星星还是个婴儿时被抛弃在路边，幸运的是没过多久就被楼院长捡到，这才健健康康的长大。但是好景不长, 楼飞星高一时院长得了种罕见的重症，不得不住院治疗，他也为了照顾楼院爱上书屋。
医院的旁边有家价格便宜的网吧，他的星星在照顾院长的间歇里会去网吧做代练或是其他的网络兼职，以此赚钱补贴生活以及医药费。他的星星和那个碍眼的郁四也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
楼院长的钱花光之后的两年多里，头一年，治疗的费用几乎都是从相熟的朋友那借来的。次年，为了进行可以根治楼院长病的手术，楼飞星铤而走险向高利贷借钱，凑足了花销。
江孤云仔细看过，这也是他的无奈之举，楼院长没有车，房子早在之前的治疗中变卖，没法抵押贷款，相熟的朋友们能借出的钱都借了，再借不出更多。
楼飞星也试过众筹，但最后筹到的钱只是杯水车薪。他在为筹钱而着急上火、殚精竭虑的时候，同病房的人见他累的精疲力尽，眼里布满血丝，眼下也挂着沉沉的眼袋，不禁心生不忍。但同时他也没什么好主意，最后无奈提了一个下下策，给楼飞星介绍了一个容易放大额款且速度快的高利贷。
楼飞星被同病房的人点醒，他精神一振，疲惫的双眼重新有了亮光，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人一样，一头扎了进去。
对他借款的高利贷江孤云的手下也进行了调查，调查到的情况也都一并写在了资料里。
放贷的人另有其他更主要的事业，放贷只是一门小小的副业，也因此不是特别的上心，更不会为此冒违法的风险。
是以，他放贷的利率都是法律允许范围内的最高利率，产生的利息高是真的高，但是不违法。
只是因为放贷人其他的事业，利息没其他的高利贷黑，讨债的手段却很黑，再加上会对借款的人进行筛选，最后借出去的款鲜少有没收回来的。
他的星星也在楼院长因手术失败而去世以后走上了还债的路，同一天晚上还遭受了从小生活的福利院被人故意纵火一事，也由此有了先前的为还债而□□拳的视频。
前后串联到一起，江孤云禁不住脸色漆黑，一脸的风雨欲来，他眼前浮现出楼飞星灿烂可爱的笑脸，想起楼飞星平时的开朗活泼，他深邃的蓝眸又暗了三分。
明明是可以利用的情报，他却没有丁点喜悦，只有满心的不痛快，那说不出的不痛快像一把刀子插在他的心口上，而后用力一搅，搅的他心口剧痛，呼吸困难。
还有炽热的怒火也烧的他胸腔火辣辣的疼，烟头烫在手腕上的疼痛，和此时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这份怒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吐不出也咽不下，江孤云咬紧后槽牙，蓝眸如凛冬的寒风一般阴冷，那个纵火犯倒是死得痛快。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种种负面情绪，继续看剩下的部分。
楼飞星在地下拳场发泄完郁气，意识到自己不光给人白打工，还是在倒贴以后就撂担子不干了，强行要了最后一场的部分奖金后就拍拍屁股走人。
他兜里揣着热乎乎的奖金，左眉眉角贴了条创口贴，嘴角挂着块发紫的乌青给自己找了份新工作干。
地下拳场那边不是天天都要去打，每场也都是安排在晚上，空闲时间里楼飞星当过饭店的服务生、进过后厨打杂、也干过便利店的收银、酒店的保洁、还在奶茶店里做过……但这次他摸摸兜里的钱，想到自己的债务，在没有更好的选择前送起了外卖。
免得他哪个月没按时还上钱，讨债的人找来影响他打工地方的生意。
送外卖是个辛苦活，每天风吹雨打，一个月拿多少直接与有多勤奋挂钩，恰恰好楼飞星不缺勤奋，他熟练上手以后，一个月能拿上万块钱。
江孤云看见资料上写，楼飞星的好评率是百分之百，准时率百分之九十七，打赏他的人是最多的，长久位列打赏记录的排行榜第一。
就连他页面底下的评论都与其他骑手格格不入：
【小哥哥长得炒鸡好看，笑起来好甜好甜的，又甜又乖！老母亲看得心都化了，希望下次还是小哥哥送1551】
【我作证，骑手小哥哥长的确实超级好看！我不喜欢可爱奶狗风，看到他也心动了一秒！看到他连难吃的饭菜都变得香了起来，五星好评！】
【楼上的都怎么回事？他是送外卖的又不是来比美的，重点是业务能力好吧？没人说就我来吧，我运气好，碰到过好几次这个骑手来送，速度很快，每次都在送达时间前到达，且物品完好无损，好评。】
【羡慕楼上的姐妹qaq我就遇上过一次，小哥哥态度超好，我住二十楼，他来送那次正好电梯坏了，结果他二话没说，直接走楼梯爬上二十楼，将外卖送到了我家门口。】
上一条评论的人在这条底下回复道：【……虽然但是，我是男的。】
【何止态度好，小哥哥人也超暖。我那天心情不好，开门拿外卖前刚大哭了一场，脸上妆花的一塌糊涂，跟鬼脸没什么区别。
骑手小哥哥看我的目光却没有异样，也没有笑话我，还贴心地递给我一包纸巾，温柔地问我是不是遇上不开心的事了，不介意的话可以跟他说说。
我当时一下子没忍住，絮絮叨叨把所有糟心事都抱怨了一遍，连芝麻大点的小事都反复逼逼。抱怨完父母，抱怨社会，还没忍住哭了，一度想死了算了。
事后我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尴尬，为了一点不值得的破事崩溃，要是有不认识的人在我面前这样哭诉，我早翻个白眼走了，但小哥哥一直耐心倾听。
他年纪看起来也不大，条件也不是很好的样子，我耽误了他半天赚钱的功夫，他却一直没有不耐，还安慰了我好久，确定我不会看不开才离开。
他人真的好好啊，不说了，我去打赏了。】
【人美心善，这是什么人间瑰宝啊qaq我也去打赏了1551】
【该夸的别人都夸了，我也不说啥了，好评，打赏去了+1】
……
江孤云面无表情的将节选的评论一条条看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啧了一声，他的星星真是不论在哪里都招人喜欢。
但是楼飞星送外卖期间的生活却说不上好，每月过万的收入还不足以偿还每月的债务。
他不想再去□□拳，还有路可走，还能抗的住的时候，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也不想再向熟人借钱。
因此楼飞星不得不省吃俭用，想办法开源节流。
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极尽节省，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分用，努力凑够每月要还的钱，以免因为逾期而欠下更多的利息。
但即使如此，还是偶尔会有那么几个月凑不够钱，不得不再去打上一场黑拳，用命去搏奖金。
资料后面就附了张破旧的筒子楼照片，大片的墙皮剥落，完好的部分也都脏兮兮的，破旧到看起来哪天塌了也不会让人意外。
楼飞星在这里住了两年，他和另一个人合租了一个单间，房间里既没有卫生间，也没有厨房，这些都在楼层的尽头，需要与整整一层楼的人共用。
狭窄的单间被一张双层床、两把椅子和一张破旧的方桌以及一个柜子塞满，让这里仅仅只能睡个觉，吃个饭，做不了更多的事。
吃方面，楼飞星白天馒头饼子花卷换着花样啃，晚上若是还有精力和时间倒是会小小改善下伙食。他会凭着良好的人缘从邻居那借来个锅子，煮点便宜的速冻饺子或是煮点面条，就着加热的料理包吃。
料理包便宜方便，还有肉有菜，除了黏黏糊糊的有点恶心，还味道怪异以外没啥大的缺点。楼飞星和室友一起团购了不少，但他的室友吃了没两回就被难吃吐了，还吐槽说猪食都比这玩意好吃，最后他买的那份全都免费送给了楼飞星。
楼飞星同样觉得难吃，但不妨碍他面不改色的吃了两年，看的他室友惊叹不已。
江孤云不是在意物欲的，穷苦日子他也过过，并无多少感觉，但这会儿看到楼飞星过同样穷苦的日子却忍不住眉头直皱，先前升起的怒火也禁不住越演越烈。
吃，吃不好；住，住不好。
这人太苛待自己了。
照片之后又附了三段视频，江孤云看看时间，见离楼飞星做好饭还有段时间，便点开了第一个视频。
第一个视频是医院的监控拍下的，病房外的走廊上，年轻稚嫩的楼飞星同一位苍老的女性之间发生激烈的争吵。
两人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中央，监控里又没有声音，画面里的人影也很模糊，江孤云勉强认出那位女性就是楼院长，也看的出他们之间吵的很厉害，但看不出他们具体在吵些什么。
双方都寸步不让，江孤云有些惊讶于楼飞星罕见的对亲近的人表现出极为强势的一面，到视频的最后，双方也谁都无法说服谁，落得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江孤云猜测着争吵的内容，一边点开第二个视频。
第二个视频是由路边的监控录像拍下的，时间大概是凌晨十二点，楼飞星穿着骑手的制服，他看起来像是刚送完一单夜宵，在等下一单的同时坐在路边休息。
晚上的单子数量很少，楼飞星估摸着一时半会都接不到下一单，干脆从兜里掏出白天剩下的半个馒头啃了起来。
馒头这会儿又干又硬，还什么味道都没有，咀嚼起来的口感像是在吞沙子，又像是在嚼刀片，刮的口腔生疼。
楼飞星最近也吃腻了这玩意，这会儿在嘴里嚼着就不可抑制地泛起恶心感，一阵阵呕意上涌，身体本能的排斥口中的馒头，催促着他将东西赶快吐出去。
他不得不捂住嘴，咬紧牙关，忍到额角都绷起一条青筋才忍住没将馒头吐出，趁着下一波反胃感来前强行咽下肚。
楼飞星原本就不喜欢浪费食物，近来有了抠门的毛病，更不可能浪费食物，愣是跟吞刀子似的，一口口吃完了小半块馒头。
酷刑一般的进食结束以后他长出一口气，抬眼就见对面大楼外的电子屏幕上正放着一部电影预告片。
楼飞星原本只是随意一瞥，看到熟悉的人后不由得一顿，一眨不眨地盯着电子屏幕不放。
里面在播的预告片他很熟悉，是从传出制作消息开始他就期待不已的电影，改编自知名科幻，由乔桥领衔主演，大场面、大制作的科幻电影。
刚传出制作消息的时候变故还没发生，他还畅想着等上映时偷偷摸摸跑去看一次首映。
没想到电影终于上映了，但却已经物是人非。
楼飞星出神望着电子屏幕，他知道悬挂着电子屏幕的大楼里有家电影院，屏幕正下方就开设有一个对着街边的售票窗口。
短暂的预告片播完以后，他收回目光，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走向街对面的售票窗口。
售票窗口里有人值班，售票员早无聊的直打哈欠，见难得来了个人，热情地道：“小哥想看什么电影？我们影院最近做活动，深夜场的电影都打折，一张票只要23块3，但今天就是活动的最后一天了。”
23块3……
楼飞星看向售票员身后显示的排片信息，那部科幻电影正好排了一场，二十分钟后开场，一天也只有这么一场。
售票员眼睛尖，见楼飞星只看向了一部电影，立马介绍道：“这部科幻片是大制作，主演就是那个很有名的乔桥。特效一流，适合在大银幕上观看，光画面就值回票价。剧情也不差，网上口碑特别好，刚上映的时候场场爆满。
今天也是这部片子上映的最后一天，想在影院欣赏这部电影的话，今天就是最后的机会，票价也是最低的，相信我，全市你再找不出比我们影院更便宜的了。”
“怎么样？要不要来一张？”
楼飞星心动了，票价确实很便宜，他也想看这部电影，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休息娱乐，最近两年里上一次看是什么时候他都没印象了，电影更是一部都没再看过。
平时忙起来还不觉得，现在一放松下来，想要轻松娱乐的念头立马占据了上风，身体也自发回忆起看电影时的惬意愉快，无声地诱惑他。
追求舒适大概是人的本能，楼飞星之前为了省钱，压迫自己压迫的狠了，过的日子跟苦行僧没区别，这会儿被压制的大量享乐念头不断往外冒。
楼飞星口有些干，他舔舔干涩的唇瓣，双眼直勾勾望着排片信息，想休息、想奢侈一回、想满足自己的喜好一次、还想在大银幕上欣赏乔桥的脸和演技、想看看电影里的节奏是如何安排、更想看看编剧是如何改编的剧情……
反正他只看一部而已，只是多花23块3而已，大不了之后少吃点，多花的钱就省回来了。
他在克制物欲上一直做得很好，奖励自己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楼飞星的渴望愈演愈烈，他手指有些焦躁互相搓了搓，不由自主摸向兜里的手机。
楼飞星握住手机，到嘴的“来一张票”出口后却变成了：“谢谢，我考虑一下。”
售票员的神色肉眼可见变得失望，楼飞星恋恋不舍地离开售票窗口，但他没彻底走远，忍不住在附近徘徊，他目露纠结，摇摆不定。
他犹豫徘徊了快半小时才做出决定，23块3还是太浪费了。
楼飞星强烈的渴望显而易见，即使不知道他与售票员说了些什么，江孤云也看得出他想看电影，他惯来喜欢看电影，想看电影也是自然的，但最后却强行克制住了自己。
压在他身上的债务就像捆绑住他手脚的枷锁，一日不还清，他就一日如被困在笼中的鸟儿，无法自由飞翔，自由的想做什么做什么。
江孤云垂眸点开最后一段视频。
视频里楼飞星冷下了脸，每根头发丝都压抑着火气。
作者有话要说： 估算失误，字数超出预计，还有点没写完orz
感谢在2020-12-13 19:32:24~2020-12-15 07:0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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