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一更）
纪渐耳朵嗡嗡作响, 依旧盯着面前墓碑上的照片。
他已经快忘记母亲的样子，如今看来反而有些陌生。
黑白的照片上，女人表情严肃。
但五官眉眼依稀和纪渐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如今到底是以什么立场站在这里, 来探望她。
纪渐缓缓蹲下来，伸出手指拂过墓碑。
这个人爱惨了自己的父亲，无论是情感还是自尊心，都不允许她落人一筹，到死都不放弃。
她爱纪成简吗？
谁知道呢？
反正她心心念念的, 都是自己的父亲。
就连给自己取名字，都要去相似的音, 难不成她还指望日久暖心，渐渐融化对方的心？
不喜欢的玩意就是不喜欢。
推心置腹, 她却不明白。
纪渐手指用力, 指腹在粗糙的墓碑上蹭过, 过于用力，皮肤被磨破，鲜血被雨水冲淡流淌下去。
凭什么要自己放过纪成简？
放过纪成简，父亲会放过自己？
但……
纪渐心里冒起阴暗的想法。
纪成简不会放过自己的, 但他死了, 一切就没问题了！
纪成简在国内一刻, 自己便夜不能寐。
纪渐头抵着石碑，闭上眼睛, 苦笑。
低声呢喃, 声音弱不可见，和雨声交织在一起，像是未知名的野兽低鸣。
“我把你当做我的母亲，我爱你, 可你送给我的是什么？”
是从小到大的怨恨， 是长大后的反复纠葛。
自己做事雷厉风行，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和物，就要一脚踢开。唯独为了她死前的一句话，不动纪成简和纪成简身边的人，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纪渐扶着墓碑缓缓起身，侧头看向原处撑着灰伞，站在小路尽头的顾令。
他没有过来，神情晦涩不清。
纪渐杵着手杖，一瘸一拐地朝他走去，直到出了墓园的范围，走到下山小路处，顾令才几个大步。
头顶的光线黯淡了一下，细雨丝被挡住。
纪渐膝盖一软，向前一倒，却倒入顾令怀中。
顾令连忙扶住他。
纪渐一言不发地靠着人，他眼前发黑，膝盖又冰又痛，像是在冰水中。
怀中的人温度对于他而言，不是最高，却是迫不可少的存在。
如果当年母亲也能这样拥抱一下自己……就好了。
意识在慢慢的溃散，但纪渐还是轻轻推开了顾令，捏紧了手杖。
“我可以自己走。”他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纪渐脚步踉跄，向前走了一步，单膝跪在了地上，裤子的膝盖处被泥水打湿。
正要起身时，忽然手臂被人抓住。
顾令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扶起他，伞不方便拿着，索性扔在了一边。
“你……！”纪渐咬牙挤出一个字，纵然天色暗淡的现在他脸色惨败，顾令还是看出了他脸上的窘迫。
纪渐磨了磨牙齿，说：“我说放开！”
顾令侧头看着他，这个距离，两个人挨得很近，说话时，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顾令盯着几眼，忽然咧嘴轻笑起来。
纪渐盯着他的笑容，愣住了，四周的环境有些幽暗。
偏偏他觉得顾令的眼神闪亮，吸引了他的目光，无法脱离。
这个人在对自己笑？
纪渐将话堵在喉咙中，一个字都没说。
顾令扶着他，暗沉的墓山上，顺着小路，踉跄着往外面走去……
*
“阿切——”
一回到庄园别墅内，顾令就猛不丁打了个喷嚏。
他着凉了。
纪管家连忙拿着毛巾过来，先给纪渐一块，而后连忙将另外一块盖在顾令头上，给人擦干了水珠。
“不是带了伞出去吗？”
顾令接过毛巾，笑着对纪管家说，语气轻松，并不放在心上：“伞在半路给掉了。”
“阿切—— ”可刚刚说完，他就猛不丁打了个喷嚏。
“还是快点去洗个热水澡吧，这样可不行。 ”
纪管家让人先上去洗澡，自己去冲感冒冲剂。
然而，等纪渐都洗完澡下来，顾令还没见人影。
这不应该，他的手脚速度不可能比纪渐还有慢。
纪渐跟着纪管家上楼。
发现顾令的房门都没锁，人也没在床上。
“在浴室里。 ”纪渐扫视一眼后，看到放在床头的正方形礼盒，并未在意。
纪管家去敲门，没有应答。
“顾先生，你在里面吗？”
“顾先生？”
里头传来模糊的应答。
“嗯……”
顾令打了一个哈欠，从浴缸出来，他昨晚本来就没睡好，如今热气一冲，感觉浑身的每一处毛孔都张开，令他通体舒坦。
便打了个盹。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他惊醒过来，急急忙忙地起身，跨出浴缸的一瞬间，脚一崴，直接摔在地上。
一股钻心的痛疼，顾令痛的龇牙，艹！
里头的声响太大了，纪管家担心出事，纪渐越过他，直接扭开了门把，看到了趴在地上的顾令……
*
一个小时后。
顾令双眼发昏地躺在床上，脚上打上了石膏和绷带，吊在床前。
他现在浑身没力。
刚刚去了纪家庄园配套的家庭医生那边，检查之后，左小腿骨裂。
顾令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明天还要不要去公司上班？
或者说，明天还能去公司上班吗？
别自己明天一个没去，顾海直接把自己给挤走了。
顾令喘着粗气，头上顶着退热贴，脑袋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
医生在门口和纪管家说事：“好好休养一下，饮食清淡一点……”
纪管家拿着个小本子记起来，年纪大了，记性不行。
顾令蹙眉，有点吵，甚至他都觉得墙壁上的闹钟都吵的他头昏脑花。
吃过一碗大白粥后，顾令迷迷糊糊地睡了。
纪渐看了他一会儿，准备出去，看到了床头的礼物盒子。
盖子没有弄紧，里头堆了一堆千纸鹤，也幸亏顾令折的丑，压一压不但没影响，反而多了一点……
印象派风格。
纪渐如此想。
这是给自己的礼物，纪渐推着轮椅出去，又折返回来，拿起那礼物盒子出去。
在门口，纪渐声音沙哑地吩咐帮佣和医生。
“今晚好好照顾。 ”
“是。”
纪渐抱着礼物盒子来到书房，打开看，里面有一些白色的千纸鹤，被他拿起一只，仔细打量后，扔在了垃圾桶里……
第二日。
顾令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十点。
他楞了一下，幸好自己是老板，没领导大早上打电话催，怎么还不去上班，是想滚蛋吗？
帮佣看到他醒了，询问：“顾先生，需要我给你拿早餐上来吗？”
“不用，你扶我下去。”
顾令拄拐，在别人的帮助下，一瘸一拐地下楼。
他脑袋还有点晕，头上贴着退热贴，头发乱糟糟，纪管家贴心地准备了早餐，等着他起来。
顾令饿得不轻，一门心思吃。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
“谁的？”
纪渐闻言，拿起来帮忙看了一眼，林晓的。
林晓坐在办公室内，翘着二郎腿，昨天顾令说自己没空，今天总行了吧。
电话一接通。
“喂，顾总啊。”
一秒后，林晓猛地把手机拉远，艹，什么鬼，怎么又是纪成简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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