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雨越下越大, 刘浩回教学楼这边时用力朝墙的方向砸了一下手里的篮球, 将教学楼另一面墙壁附近的积水溅出三尺高，人群中立刻发出一声尖叫。
“浩子？算了呗。”一中高二还有一名原本想要跑到教学楼下避雨的学长见状, 一边伸手没什么用地虚护着脑袋, 一边停下来道，“改天再约嘛。”
许寒来闻声回头瞥了刘浩的方向一眼, 同时将手里刚取回的黑包放进了林翕怀里。
天上的雨还在下, 且俨然由之前的雨丝变成了砸在雨伞上都砰砰作响的雨滴。许寒来虽然算是从操场上回来得最早的那一个, 但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球服和头发都湿透了, 雨水沿着他黑色的发丝往身上落, 到颚角, 到锁骨，到肩臂。
“我没事，不用管。”那头的刘浩低头说了句，随即转头抹了把脸就往教学楼相反的方向跑。
“哎？！”那名刚刚还劝他的学长见状一愣，连忙就要去追, 脚下却不小心在雨中打滑，差点没摔地上，低叫了句“操”, 便连忙转身道：“有人打伞没？给他撑着下啊？他这干嘛呢？”
这人话音才落, 许寒来就感觉林翕用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他一下。
低头一看, 是把黑色的伞, 意义明显。
许寒来顺手接下, 转身递给了旁边的郭玉。郭玉已经算反应快的了, 立马撑开了就要跑，可打眼往外一看，面前哪里还有刘浩的影子？
他对附中的地形又不熟，一下连刘浩能大概去什么方位都不知道，跑出去没两步就迷茫地立在了原地。
“我去吧。”就在这时，郭玉周围突然冒出个声音。那声音说完后便径直接了郭玉的伞就往外跑，直到人都快消失在大雨中的时候，旁边一众人才看出来，那竟然是雷亦海。
“刘浩怎么回事啊？球赛这次打不了下次可以打嘛，干嘛这么生气？”郭玉和那个高二的学长往回走，就听人群中有人细细碎碎道。
“对啊对啊。”
“可是我记得他平时脾气不是挺好的吗，看上去没有这么坏呀，这次怎么突然这么……”
这些声音说得都挺小的，但教学楼前的屋檐下地方总共也就那么大，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林翕往旁边看了一眼，然后低声对许寒来道：“学长，你不去看看吗？”
其实林翕觉得雷亦海追过去没什么用，他和刘浩又不熟，最多能撑个伞。就连郭玉和刘浩都不算特别熟，他纵观全场，觉得能让刘浩推心置腹消消气的好像也就学长了。
林翕问完之后，就见原本还在看刘浩他们离开方向的许寒来收回了视线，淡声道：“现在去没用。”
随即用手背蹭掉了脸侧一滴缓慢流动的雨水，垂眸看了眼，又将目光落在了林翕身上，说：“先说说你怎么回事吧。”
阴雨天让许寒来黑色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邃，他这会儿没在笑，身上那股压迫感便少了一层遮掩，似有似无地落向林翕。
林翕哽了一下，才眨眨眼道：“……没怎么。”
他不可能告诉学长姥姥的事情，因为“讲述”本身就意味着“回忆”，而那黑色盒子里的东西都是林翕最不愿意去触碰的。
二十几年都难以排解的事情，已经不是旁人可以帮上忙的量级了，林翕不想和任何人说这些。
只是这句“没怎么”应得实在是没什么底气，连自己都骗不了。
于是林翕从最开始还敢强撑着和许寒来对视，到后来不自觉挪开视线，甚至在听见旁边的郭玉以及那位高二的学长说不放心还是要去看看，想问周围借把伞时，立马默默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把递出去。
等他们都跑开了，才呼出口气，悄悄掀起眼皮看了许寒来一眼，见他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自己身上，又特没底气地嘿嘿一笑。
许寒来被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逗乐了，周围原本的低气压一下子被收敛回去，他眯了眯眼，绷不住似的伸手捏了林翕的脸一下：“带这么多伞？”
这次的捏脸明显带了点不快，所以和平时不同，挺疼的。但林翕自知理亏，也不说，就强行忍着，一边解释道：“我觉得很多人会不带，就以防万一，多带了点。”
是这样的，尤其是中学时期的男生，很多出门的时候即便听了天气预报也懒得带伞，像是要和老天赌博似的。赌赢了乐得轻松，赌输了就去蹭别人的。
放在平时学校里也还好，那么多学生均均总能蹭上。可今天来的人就那么几个，林翕担心有很多不带的，就索性多带了两把。
许寒来低头看着认真解释的小孩，最终松了手，停顿两秒，用指背在他刚刚捏过的地方轻轻蹭了蹭，随即低声道：“觉得不舒服要说。”
林翕嗯了一声，然后抬头冲许寒来一笑：“还好，也没有很不舒服。”
一点点疼而已。
话音才落地，林翕就听对面的学长视线和他相撞，又轻声道了句：“不开心也要说。”
林翕喉咙一涩，随即目光立刻就挪开了。
隔了好半天，才低声应了句：“……嗯。”
*
附中除了正中的篮球场和网球球场之外，往后绕过教学楼还有一个巨大的足球场，而在足球场旁边，是整整五排乒乓球台桌，过了乒乓球台桌，又一教学楼后边还有一个特别小的花园。
一一看下去的话，就会发现刘浩之前说附中的硬件设备强绝对不是什么虚话。
林翕和许寒来循着前边的人一路找到了附中小花园，这个小花园建设得还挺隐蔽，林翕他们顺着人找到了花园入口，刚要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爆笑声。
林翕一愣，紧接着走进去，就发现是刚刚比他们早两步追过来的几个人都在笑，且笑得特别欢，连郭玉都在其中，和他想象中刘浩生气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
林翕：“……？”
“卧槽，妈的绝了，寒哥你也来了？”其中那个之前和郭玉一起追过来的学长笑得快岔气，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说：“哎你刚刚是没看见那场子什么样，浩子在那对着墙发狠，雷子就站在背后伸直了手给他撑伞，自己淋成落汤鸡，一脸苦大仇深，他妈整一言情剧似的。”
雷亦海一听，有些气道：“那你说我怎么办吧，叫他他又不理我，那我难不成撑着把伞在这看他淋雨啊？”
这话一出，刘浩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抓了把雨就往旁边丢：“王风你可闭嘴吧，□□大爷的。”
王风笑得脸都酸了。
林翕想象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听王风一边笑一边指着刘浩说：“看看看，这不就笑了吗，刚还那么多人面前发脾气，丢人不？”
刘浩恼羞成怒：“滚！”
周围安静两秒，刘浩大概自己又琢磨了会，深思熟虑道：“不行，疯子你去和他们说，就说我还在气呢，一时半会消不了，让他们先回去。”
王风：“哦，回头你再悄悄一个人走，这样比较不丢人是吧？”
话音落地，一群人又笑成一团。
刘浩又好气又好笑，冲出伞就要去和王风拼命，两少年人在小花园里打成一团，滚得满衣服泥巴。
“你妈的，我新衣服！我妈回头打死我了！”王风吼道。
“我管你呢！让你妈的一直说我！”刘浩接。
郭玉已经彻底笑得直不起腰了。
林翕背后背着自己的包，怀里抱着许寒来的，也乐得不行。
少年人脾气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群人欢声笑语一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是林翕后来很多年都不曾见过的风景。
只见王风和刘浩两人闹了会后，刘浩就这么在雨中顺着往地上一趟，耍赖似的蹬了两下腿，故意装腔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们得有个人去说我还在气，不然我今天就这样不起来了。”
“你搁这爱起不起。”王风滚了一身泥巴，气得踹了他一脚。
刘浩又抱着他的腿继续耍赖，郭玉在旁边给他们两撑伞，时不时提醒他还是先起来，这样躺着容易生病云云。
一众人正手忙脚乱呢，旁边原本被刘浩逗得乐蹲在了地上的雷亦海好像笑够了，站起来，拍拍身上说：“行了，我去说吧，回头人走得差不多了给你们发信息啊。”
“哇。”刘浩抱着王风的腿坐起身，连忙道：“雷子我爱你！下回真和你拍言情剧！”
雷亦海嫌弃得不行，一边让他滚，一边往外跑。
他三步并两步的，很快就跨出了小花园，然阿尔途径林翕时，脚步却突然一顿。只见雷亦海停下来偏头看了林翕一眼，想了想，把手里的伞收了，递给他说：“你的伞吧？”
林翕应了一声，猜到他是要还伞，下意识就要说没事，让他先撑回教学楼那边，就见雷亦海把伞直接不由分说地往他怀里一塞。他这塞的动作和林翕下意识伸手防的动作撞到了一起，雷亦海像是感觉到了林翕没什么肉的身板，顿了两秒后，脸色不自在地含糊说了句什么，便转身顶着雨往外跑。
林翕回头看他跑得飞快的身影，稍微思索了会，才听出他刚刚说的是：“对不起，好吧？”
想起他那特不自在的语气，林翕笑了笑。
“这就不计较了？”旁边的许寒来垂眸看他道。
林翕看着小花园里刘浩先是和王风继续闹，过了片刻站起身来又说：“我也不是气不能打球了，我就是烦我他妈怎么就转眼高中了，那再一转眼，高中完了咱这群人是不是就得散了？这样的球能打几回啊？”
“操，你这么矫情的啊？”王风一边拍泥巴，一边抬头说。
“你妈的，你知道我矫情不陪我把球打完。”刘浩破罐子破摔地往王风身上扑。
王风被他一百五的体重扑得声音都变了：“他妈下雨下雨下雨呢！”
林翕看得弯起了眼睛，小声说：“嗯，算了吧。”
许寒来靠在屋檐下干净的墙边，不轻不重地笑道：“这么好哄啊。”
林翕看了看手里的黑包，下意识紧了紧，然后点点头，低声说：“嗯。”
看着大雨中远远见别人笑起来，自己的烦恼也好像一下子也忘记了了，抱着他的包说“嗯”的小孩，许寒来眉眼微动。
其实是心疼的。
所以才会把人往自己这边拉，看似是在让他避雨，实际动作却近得像是在抱他。
随即道：“那多哄点吧。”
他声音故意说得轻巧，又在林翕察觉到他动作里的亲密，隔了半天才后知后觉顶着一双红润的耳朵疑惑抬头看他时，伸手揉了揉人毛绒绒的脑袋。
经常能吃到糖的小孩不会觉得糖珍贵。
被哄多了的小朋友才能学会发脾气。
“没事。”许寒来冲林翕弯着唇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