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林翕发现, 学长对他好像变得比以前冷淡了一点。
受近期经历以及他跑马一样逐渐不受控制的大脑影响, 林翕原本以为这次和学长两个人单独的附中之行路途上肯定是少不了面红耳赤的，他的皮肤都已经准备好了。
然而没有。
今天的天气阴沉且热，出门不久就闷出了让人不太舒服的汗。如果是以前, 学长肯定会给他早早买好凉水, 还是在手上拎一会儿等到温度不那么刺人的时候才给他，让他喝得舒舒服服的。
但今天却没有。
不光没有，上公交后发现车上刚好没有了连着的空座, 两个人不得不分开––而且是隔着挺远的分开而坐时，林翕都做好要被拉着站在学长身边的准备了, 可许寒来却什么也没说, 自己走到了最后排坐下, 把林翕一个人留在了前排。
和前一天能道出“不要离我太远”的简直判若两人。
让林翕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 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学长不高兴了，于是落座后立马打开了对学长的QQ对话框。可他一只手机握在手里，拿起来又放下，却半天都没能打出一个字。
林翕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点没办法界定正常学弟学长间到底应该如何交往了。
问吧，总觉得今天学长对他的样子放在寻常学弟学长之间好像也挺正常，不问吧……他又怕学长是真的生气了。
如此进退两难之下，林翕和许寒来经过漫长的车程, 抵达了满城附中。
*
虽然比赛因为天气原因提早到了两点半，但林翕和许寒来出发得早, 中途转车又出乎意料地一路通畅, 所以两个人两点过了没几分钟就到了。这会儿刘浩他们还都没有来, 附中的操场上倒是有那么两三个人在，但都不是一中的。
不过他们好像认识许寒来，在他带着林翕走进去的一瞬间，目光就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林翕起初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他是个舒适圈内外界限特别分明的人，不那么容易接受和融入新环境。来到了不熟悉的地方，被不熟悉的人用好像不那么善意的目光看着，会本能地觉得不舒服。尤其是……他没忘记，今天会见到许哲文。
那个在若干年后对学长赶尽杀绝的，他同父异母小两岁的弟弟。
于是心里某根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在学长说他要去趟卫生间时，立刻使命感十足地跟了句：“我也一起去！”
他是要为学长保驾护航的！都快要见到许哲文了，当然一点一滴都不能松懈。
却没想旁边的许寒来听见后，会回头瞥他一眼，声音淡道：“你也要上？”
林翕一愣。
别说，因为来附中的这一路他和学长都没怎么说话，如今学长突然开口，竟给了他一种……强烈不适应的感觉。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学长的声音了，有点想念。
而且学长这么和他说话，是不是意味着可能不生气了呢？
林翕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头看向许寒来，下意识道：“……不啊。”
“那你去干什么？”许寒来扬了扬眉，有些好笑道：“去看着我么？”
林翕：“…………”
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颊在阴沉沉的天空下光速红润了起来，一下子连学长的眼睛都不敢看了。几乎是立刻低下头来，随即捏紧了手，小声道：“那，那我不去了。”
然而再抬起头时，却发现学长早就走了。
连个回复都没给他的。
林翕一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一边也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背包带想。
……学长今天好像一点也不温柔。
林翕其实不是一个很贪婪的人，许寒来对他好一点点他就会很开心很开心。但大概是一下子和以前的落差太大了，让他一时半会有点接受不过来。
看着学长往操场另一头走的背影时，心里还有点小小的沮丧。
不过从小自那样的环境长大，林翕总是能很快就安抚好自己的心情的。
过了没多久，他便找到了操场附近栏杆边的一片空地，觉得这边观赏起来应该还不错，便席地而坐，然后后顺手把书包轻手轻脚地放在旁边，打开来准备看看里边给大家准备的甜点怎么样了。
见一个个都很乖巧地躺在里边，于是便十分宽心地又放了回去。
而在他这动作期间，之前操场上的几个男生已经开始打起了球。
––准确说应该是热身。
附中和一中的考试时间差不多，这会儿早就全校放假了，所以这几个男生的运球声在空旷的四周听起来似乎特别明显。
林翕对没有学长的球场不感兴趣，所以这会儿看了没两眼后，就转头好奇地望向了周围。
虽然总是听说附中的各方面条件都比一中要好，但上一世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林翕并没有来过附中。如今到地一看，作为满城的第一重点高校，硬件软件都强确实不是浪得虚名的。
和一中有点老旧的教学楼不一样，附中的教学楼这时候就已经完全翻新过了，而且用的是十分具有后世审美感的现代风。操场上的塑胶跑道和篮筐也都是新的，而且不光如此，在这个年代，附中竟然就已经有了足球场和网球球场。
林翕看着不远处那个被栏杆封起来的网球球场，突然想起十年后满城附中曾经因为出色的设施出过一个成绩好，体育神经又敏锐的网球天才。那人登报感谢母校当年发掘了他在这方面天赋的同时，曾经一度带动了全国范围内高校的体育设施建设。
这么想起来，林翕对这个学校好像突然就带了几分亲切感。
是在好好培育幼苗的地方啊。
他正入神地想着，却突然听见面前一阵响亮的篮球击地声从耳边传来。而且是近在咫尺的声音，好像就在他面前弹在地上然后猛地又向上升起了一样。
林翕心脏一跳，下意识回过头来，就见一个黑色的球影已经猛地弹到了他的身前，直朝他的脸砸来。即便刚刚才击地缓过一波冲力，那球锋看着也依旧是又利又狠。
林翕脊背本能地往后一退，随即意识到这样并不能躲开后，手不自觉地伸出来挡了一下。
好在他反应算迅速，那球弹到他手上，很快就砰砰几声落在了旁边。
虽然没打到脸，但林翕这个年纪还从没有做过什么重活的掌心却被那球冲得不太舒服了，拍过后立马下意识蜷缩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听见前边几个男生的嬉笑声也传了过来：“我操他居然接住了––”
“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看着土包子似的。”
“哎不是，小海你们干嘛啊，这不是跟着寒哥––”
“嘘，你不说谁知道啊？刚刚咱都没看见啊不是？对吧哲文？”
林翕原本还因为掌心的阵痛感不太舒服，听见这个名字后，立马抬起了头。
就见在操场的另一头，那群男生身后的栏杆边上不知什么时候靠过来了一个人。那人染着一头嚣张的红色刺猬头，耳朵上带着亮晶晶的饰品，正面无表情地朝这边看。有人一边叫着名字一边看他的时候，他脸上也没什么反应，视线只直直地落在林翕身上。
……这就是许哲文？
林翕有些愣住。
大概是小两岁的原因，许哲文看上去并没有许寒来那么高，估计只比林翕要高上一些，一米七三左右的样子。而林翕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他觉得许哲文和他印象里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后来听说，许家最早之所以会有那样大的家业，其实离不开许寒来亲生父母的“政治”联姻，许寒来母亲家曾经给过许父很大的帮助。所以，在许母早早离世后直接抢走继承权还拼命压榨兄长的许哲文在林翕的同学群里理所当然地被形容成了一个无恶不赦，心眼窄小的卑鄙次子。
可林翕现在看着许哲文的样子，却觉得也就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而已，和心胸狭窄卑鄙这样的词汇好像沾不上什么关系。
气场有点阴郁倒是真的。
都快把他当成自己重生后第一位挑战的林翕有些呆住，一下子都不知道回去要怎么给学长发小新闻了，就听见对面那个砸球的男生突然又嚣张地喊了句。
“喂！土包子，球，丢过来。”他一边说，一边嬉皮笑脸地冲林翕做了个鬼脸道：“我看你鞋都是假的，不会连球都不会丢吧？”
林翕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在那个男生身上，随即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不太想和这个年纪的小孩计较，或者说，在任何年纪他都不喜欢和这样的人发生矛盾冲突，麻烦且浪费时间。但他也不愿意真的去捡球，于是就这么继续坐在地上，刚想顺着答一句“不会”时，余光就瞥见有人从旁边走近。
是很熟悉的白色耐克球鞋。
林翕抬头，就见果然是许寒来。只见他先是矮身把那球捡了，然后目光看向球场对面的男生，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道了句：“自己过来拿吧。”
林翕清楚地看见，那个叫小海的男生在见到许寒来后，脸色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许哲文，见许哲文依旧面无表情地不说话，这才跟壮胆似的自己咳了一声，往许寒来这边大大咧咧地走过来。
一边走，一边状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说：“哎，寒哥，好久不见啊。”
许寒来没说话，但冲他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在林翕看来分明很温和，可小海却好像有点怵他，看见他笑也不太能缓解的样子。跑到两三米的位置时就不往前走了，只伸出了双手道：“来，寒哥，丢过来就行。”
许寒来嗯了一声，随即单手举起球。
许寒来抬手，地上的阴影就跟着动。林翕也顺着抬头望过去，这才发现学长的手是真的很大，单手就能将整个球以斜四十五度角的方式控在其中，比他的手大多了。
他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学长的手，心里还在对比呢，完全没注意到许寒来半天也没丢出去。
倒是对面的小海，伸手的动作维持了那么久也没接到球，有些不明所以地下降了一些，满脸困惑道：“寒哥？”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他“哥”字话音还没落地的瞬间，林翕亲眼看见学长向上持球的手突然猛地往前一砸––之所以不用“扔”这样的字眼，是因为许寒来出手的力度远远超过了普通传球，而在这样的短距离下––
林翕脑子里瞬间白了一下，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操场上传出了一声清晰的：“我操！”
林翕是没看见，但就站在许寒来面前等球的雷亦海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许寒来分明是在他稍稍放下手的一瞬间直接瞄准了把球往他脸上砸的。要不是他反应快立马转过了头，手也同时抬起，鼻梁骨一准得被撞上。
但就算他反应快了，那球也直接压着他的手砸到了额头上，几乎下一秒，雷亦海的脑中就传出“嗡––”地一声，同时带着被球砸过的，很清晰的阵痛感，眼前的景色好像都跟着晃了一晃。
就在他心里怒意值飙升，转头就要暴躁骂人时，看见对面的许寒来又冲他笑了一次。
那笑容是百八十年不变的和善，说出来的话也温柔得吓死人。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