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 26 章
叶知时自出生在仙界起, 便知道仙界一天，地上一年的说法，听得最多的，也就是灵霄素汐云瑶她们打趣，道若是下凡找个男人相恋, 那就得在下界待上几十年，否则一旦回一趟仙界，再次下界，没准那男人早就已经老得走不动了。
那时候他对人间的认知也不过是凡人生命短暂。
他们有不同的际遇，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喜怒哀乐, 还有转世轮回。
但说到底, 凡人的一生, 对于仙者来说, 也仅仅是一睁眼之间，白驹过隙, 蜉蝣而已。
从来没有凡人能够在凡间活过两千多年。也从来没有凡人在这两千多年内做出了如孟真这般的事迹。
叶知时不知道心中这股不断汹涌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但他知道, 他被眼前印象中还只是个娇俏少女的老人震撼了。
然后她听到孟真苍老的声音对他较真道，她没有毁掉自己的一生。
像是一个倔强的小孩, 在努力做到原本他人判定她做不到的一件事情后，骄傲地跑到大人面前, 想要获得认可。
叶知时不知道应该欣慰这个少女的坚韧, 还是应该愧疚自己这句话困住了她的一生。
但就在他还没有理清自己胸腔里这一股情绪的时候, 就听孟真问他, 是否还记得自己离开人间时跟宋青虞说的话。
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
星历3214年。
天枢星系中央星，停靠于中央星卫星轨道上的渡鸦旗舰，凤鸣号。
戚闻将手中的数据放大在光屏上，展示给眼前的男人看。
即便是作为B型变异者，还是五代，戚闻面对眼前的男人时，也不可避免地有些头疼。
这个跟那位一起从那边过来的男人，似乎跟那位有着明确的分工。那位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而这位，天天在他们跟前晃悠，倒是没说什么，但是那股“你们什么时候联通两界”的无形气场无端地让他们感到一种极为紧张的紧迫感。
“通道处已经被我们派人保护起来了，因为之前通道在这边开启的位置并不确定，所以我们只能粗略判断大致的方位。”
“这部分是能量扫描图，从这里可以看到，这部分区域中子逸散比较严重——”
话没说完，戚闻的话就被白虎打断了：“什么是中子？”
戚闻：“……”
这已经是第69次了。
天枢星系第三任执行官，也是最出色的执行官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中学物理教师，给一个非联邦公民补习属于联邦公民基础素养的基础物理课程。
而这个学生，在基础知识方面，真踏马不是有一点缺漏，他的知识体系，那就是个大筛子，到处都是缺漏！
正觉得心力交瘁，他刚想再一次从基本物理开始给对方讲课，却见对方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朝他身后问道：“你怎么回来了？这是用的法力回来的？”
戚闻转身，见到的赫然就是自家老大拼着基因崩溃也要追到长门星的那位。
可此刻，那位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似乎翻滚着什么极为强烈的情绪，戚闻没有辨别出来。
他没有管白虎的提问，而是径直走到戚闻身前，沉声问道：“他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戚闻一头雾水，尚且不清楚那位说的“他”是什么意思，却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周身强大的气压。
那不是人类能够散发出来的气压。
更像是有什么失控了的感觉。
对方再次重复了一遍——
“宋青虞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上次说他基因崩溃了。”
戚闻了然。
可下一秒他又觉得有些惊讶。
那位不是一出通道就跑了吗？怎么这会儿又回来问他自家老大的身体情况了？还这么一股气势汹汹的架势？
可对上对方那双隐约泄露出焦急的双眼，戚闻心头倏地豁然开朗，虽说依旧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不妨碍他帮自家老大上个分，于是也不二话，调出自家老大的身体数据：“我不知道你们仙人的身体结构如何，但对于我们人类来说，一个人存活两千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老大在第一纪的时候强化了自己的基因——事实上我不知道他的那些强化剂是哪儿来的，他也从来没说过。但从那之后，他的身体确实得到了强化，之后，科学院那边也一直在研究基因改造。但是你知道的——”
戚闻抬眼看向叶知时，认真道，“人的身体可以承受一次、两次改造，但不可能承受无数次的改造——每改造一次，对于身体的损伤都是致命性的。所以他的身体常年处于基因崩溃的边缘。此前也有过几次崩溃的情况，我们用V型营养液温养他的身体，才能勉强保住他的性命，但他也会退化为小孩的形态——这一点我们并没能找出原因。科学院那边至今也没能研究出VI型营养液，而且，哪怕是研究出VI型，我们也不确定对他的身体的有效性为多少。他的身体崩溃过太多次，以至于再好的营养液也无法发挥百分之百的效用。至于他的身体能够撑多久，因为没有先例，所以我们也不知道。唯一有着相同情况的是真奶奶。”说到这里，戚闻眼神暗了暗，“真奶奶的身体已经快要到达极限，无法进行再一次的改造了……”
说完这话，戚闻看向叶知时。
那位抿着唇，眼中似乎有什么光芒在闪烁。
半晌，他眼中闪过一丝什么，缓慢抬手，修长的手指抚过自己额角。转眼间，那抚过的地方便现出一缕红色的头发来，而那位的双眸也在一瞬间变成了火焰一般的颜色。
戚闻正讶异于眼前的景象，耳边便听到白虎上前，一把抓住那位的手腕，失声斥道：“你疯了？！”
那位抿了抿唇，朝白虎看了一眼，挣开白虎的钳制。
戚闻陡然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却见那位眼中满是坚定，他视线微转，朝戚闻点了点头：“麻烦你等一下。”
那位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声音，还带了点清越的少年嗓。但此刻，戚闻能从对方的声音里听出坚决的情绪。
说着他走出了舱外。
戚闻疑惑地看过去，却见那位直接穿过舱门，身影停在了距凤鸣号有一定距离的半空中。
而后，他双手张开，闭上双眼，缓缓仰头。忽然，一缕红色自他身上窜出，戚闻还没认清那红色的东西是什么，便见那位身上一缕又一缕的红色接连出现，等那位的身体全部被红色所包裹后，戚闻才从他不断晃动的红色尖端辨认出来，那是一簇簇火焰。
眼角却见到白虎忽然蹿了出去，想要靠近那位，可到了一定的距离后便再也靠近不了了。
白虎愤怒地吼道：“叶知时，你发什么疯？！给我停下！”
话音未落，远处那团火焰骤然拔高，火焰中心也急剧膨胀，瞬间爆炸。灼/热的火焰汹涌而至，隔着星舰外层厚厚的钢材，戚闻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度——那是能将周围空气都灼烧干净的热度。
下一秒，一声高昂的吟啸响彻整个天际。
戚闻身子猛地一顿，双眼微微大睁，难以置信地看向远处的情景。
与此同时，中央星上，近百万的居民在一瞬间感受到天空骤然亮了一下，地表的温度瞬间升高。
正在街上走动的人下意识地抬头朝高空看去，先是一个、两个，后来不断有人抬头，直到最后，整个星球上，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向高空中那一幅画面。
地面上，一个口中含着糖果的小女孩被爸爸抱在怀里，脸上被打上一层红红的光晕，眼中也满是红色的绚烂色彩。她抬手指了指高空，咧开嘴开心地喊道：“爸爸！那是凤鸣号！”
周围不断有附和的声音：“凤鸣号！”
只见半空中，一只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巨大金色凤凰高悬在空中，双翅展开，正是一个振翅欲飞的姿势。
那赫然是渡鸦旗舰凤鸣号的标志！
与此同时，三声清越幽远的声音穿透云层，响彻天际。
凤凰周围，所有的云朵都被烧成金黄的颜色，火焰一般围绕在侧，空中的红色蔓延千里，目之所及，只剩下那圣凰现形的震撼画面。
星球上众人都有些恍惚，脑中满是疑问。
“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全息投影？”
“全息投影没有办法做到那种地步吧？”
“那是什么？”
“我听过原始纪的神话传说，看着像是……凤凰……涅槃。”
……
中央星上，众人的疑惑没能持续多久，只因那原先尚且看得出轮廓的凤凰身上，金黄色的火焰不断高涨，跳动的火舌张牙舞爪般，将那只凤凰彻底吞噬，很快，半空中只剩下一只燃烧的凤凰轮廓。
而那凤鸣声依旧没有停歇。
一声接着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火焰渐渐消去，空中的红色逐渐消失，最后一点火焰在空中慢慢熄灭，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戚闻还来不及做什么，便目睹了这神话般的一幕，却见那位已经进来了，只是跟出去的时候相比，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不是戚闻的错觉，他感觉到那位的身体，似乎变得有些淡了，像是水彩被浸入水中，渐渐失去其原有色彩的状况。
白虎跟在他身后进来，头发被烧了几束，身上的衣服也烧了好几个洞，他的脸色已经黑得能够滴出水了，双眸更是盈满了怒火。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费了法力来到这边不算，还强行涅槃！叶知时！你他妈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戚闻虽说脑中曾经有过一定的猜想，但真正面对刚才的景象时，依旧无法平复自己的惊讶和震撼，此刻听到白虎这番兴师问罪的话，便也回过神来，知道有什么事情大条了。
那位却抿了抿唇，低下头，避开白虎几乎凝成实质的目光，将手中一个东西朝他递了过来。
“这个，你们可以研究下，放到那个……营养液里，给宋青虞用。”
躺在那位手心的，是一块红色的晶体，里面是燃烧着的红色焰心，外面却是透明的晶体，而那晶体周围的空气，正是被什么灼热的东西烧得扭曲的状态。
戚闻还没伸手去接，那东西就已经被白虎一个健步上前给狠狠抢了过去。
下一秒，两人的身影在戚闻面前彻底消失。
宇宙深处，两个身影遥遥对立。
白虎看着不远处垂着脑袋的那人，只觉得自己一腔怒火难以发泄。
往常自家界主皮也就罢了，他真没想到他的脑子能够糊涂到这种地步。
“你不到一千岁强行涅槃，就是为了凝出这还没成熟的火种给宋青虞用？！老界主当初怎么说的？你到了一千岁会经历生死，死后涅槃，火种成熟，才能真正成为仙界之主！你当你现在的仙界之主当得多名正言顺？！没了火种你以为你还是仙界之主？！老界主五年前突然陨落，没留下任何指示，我们也只能指望你五百年后涅槃，真正掌控天地，身合天道，找出仙界衰败的原因，救回仙界和人间！现在倒好，你强行涅槃，把还没成熟的火种凝出来，就为了一个凡人！一个死了还能再转世轮回的凡人！”
白虎高声训斥的时候，叶知时并没有说话，只在听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突然出声，打断了白虎的话。
“不能的。”
白虎一愣：“什么？”
叶知时抿唇，重复道：“他没法再转世投胎。”
白虎皱眉：“什么意思？”
叶知时慢慢抬头，眼角微红，声音带了点鼻音：“是天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