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西西, 到了学校，就赶紧往家里拍电报。重要的东西一定随身带好, 你包里口袋，妈都给你缝死了, 里面是钱和票, 你去了以后再拆。千万要好好吃饭, 好好照顾自己。要是太辛苦, 就跟妈说, 咱大不了不读这书，可不能再熬坏了身体……”
月台上, 王桂兰拉着韩晓熙的手殷殷嘱咐，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最后话都说不出来。
雏鸟离巢, 最欣慰的莫过于父母, 最伤感的也还是他们。
韩大山扶着老婆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 西西这是去读书, 又不是去打仗。再说她长大了, 自己有分寸，你看她这两年, 什么时候要咱们俩操过心？”
可惜他的话并没有起到几分安慰的作用, 王桂兰想到小闺女的聪明懂事, 眼泪又额外多往外涌了两分。
韩晓熙也是眼眶红红的, 但到底跟父母的牵挂不一样, 她心里虽然也不舍，但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期待。
上辈子她也曾到过海城，那是繁华而热闹的大都市。虽然在那以前无数次在电视中看到过，并向往过，可惜真正身临其境之后，却发现那里跟她格格不入。灯红酒绿的街道，川流不息忙碌的人群之中，她就像是被隔离了一般，丝毫产生不了任何的代入感。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选择了海城，除了别无选择之外，难保没有一丝不甘。不甘泯灭于碌碌无为。
“妈，我知道了，你和爸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爸他身体有旧伤，您别忘了每天督促他喝点儿参酒，没有了就告诉我，我想办法给弄来。您生我时落下了病根儿，一到小日子就腰疼，记得要准时去我师傅那儿拿药。” 自从齐老太平凡之后，两人的关系在韩家算是过了明路。韩大山王桂兰夫妇也曾专门拜访过齐老太，因此并不算陌生。
“唉！我们都是大人了，用不着你操心，你就只管着好好学习。”韩大山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爸爸妈妈不要求你考第一名，但要尽到你最大的努力。成绩不代表什么，但学习态度一定要端正，别给咱老韩家丢人。”
火车的汽笛长鸣不止，似乎是在催促还未上车的旅人，在韩晓熙上车前的最后一秒，一直站立在旁的韩晓冬叫住了她，轻轻抱了抱她的肩膀。“我以前不喜欢你，是嫉妒。但我想以后我会尝试着喜欢你，因为你是我妹妹，也因为我想成为和你一样优秀的人。”
韩晓熙回抱了她一下，“姐，谢谢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适合自己的路，活出自己的精彩。”
哪个人没有青春年少的时候呢？又有哪个人没有走过歪路？韩晓冬本性并不坏，过去的她只是年少。
韩晓熙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有这样的家人陪伴。其实她一直都是幸运的，所以哪怕是遇到再不堪的事情，心中都不会绝望。
随着“哐当哐当”的声响，火车渐渐开动，她趴在窗户上往站台上看，爸妈姐姐在一直看着她，向她挥手。
车身缓缓移动，王桂兰疾步向前跑了过来，把手隔着玻璃放在她手的位置，一边跟着火车快走，一边喃喃叫着她的名字。眼泪就跟涌泉一般滴落下去，像是敲打在她心间。
韩晓熙觉得自己活得够久了，见惯了别离，可这一刻，仍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原来，并不是经历越多就能习以为常，而是在于离别的对象是不是牵挂你的人。
韩大山和韩晓冬一左一右地挽住了王桂兰的胳膊，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韩晓熙就这样看着他们的身影慢慢变小，最后再也看不见。
“小姑娘，第一次离家吧？”对面床上的老大娘等她坐下问道。
这还是韩大山托战友帮忙给订好的软卧车厢，不然的话，从阜新到海城近两千公里，坐火车要四十几个小时，不说他们夫妇俩放不放心，就是韩晓熙也会坐到累死。
不过这时候的卧铺还真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到的，尤其是软卧，能坐卧铺的不是干部领导，就是多多少少家里有些关系。这也得亏韩大山的战友是铁路局的局长，才能给弄到一张这么难得的车票。
韩晓熙拿帕子擦干净眼泪，点头。
“看你年纪也不大，这是要去干啥？探亲？”
“去读书。”
“读书，读书好啊！这是要去海城？诶呦，这么大点儿的年纪就一个人背井离乡，不容易啊。”
“嗯”韩晓熙点点头。“是去海城，大娘您也是要去那儿吗？”
“是啊，是啊，我小儿媳妇马上就要给我添孙子了，我得去伺候她坐月子。”
老大娘提起这个就忍不住乐开了花，张口闭口都是大孙子。她看起来面相挺慈和，不像是坏人，就是话特别多，吧啦吧啦地说得很是起劲儿。韩晓熙也不好意思不搭理人，不过被她这一打岔，心里反而觉得不那么酸胀难过，一老一少也就这样开始拉起了呱。
说起来也是巧，这老大娘也是阜新站上上来的，两个人是老乡，说话也是亲切了两分。
不多久，两个人就聊热乎了，老大娘家住阜新县城，家里就俩儿子。
老大在县政府当领导，具体是什么领导，初次见面人家也不会多说。老二嘛，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海城，娶了个海城姑娘，具体做什么工作，老大娘自己也说不怎么清楚，不过都能娶本地媳妇儿了，想来也混的不错。
过了两三个小时，火车又进站了，是省城站。韩晓熙她们这一个小间儿本来上面都是空的，这会儿又上来两个人。
一个是位四十来岁的干部模样的女人，穿着一身列宁装，一脸的严肃，看着特别不好亲近。另一个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两个人看起来六七分像，应该是母女。
那女孩儿的座位在老大娘的上面，她既没把行李放好，也不知会一声儿，就把随身背着的书包往老大娘床上一丢，一屁股坐在了下面床上，嘴里还嚷嚷道：“哎呀，妈呀，累死我了，爸爸也真是的，什么事儿这么要紧，连我上大学这么重要的事儿都能放在一边，警卫员还都被他叫走了，连辆车都没派，害得咱们自己往火车上搬东西。”
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口气抱怨，但更多的是一脸的优越感。不过难怪人家有骄傲的资本，看看母女俩这一身的行头，就知道出身良好，家境殷实。再听听那小姑娘说的话，又是警卫员，又是汽车的，想必不是一般人家。
老大娘是个有眼色的，本来都张了嘴，想要说上两句，可瞅瞅这情况，还是忍住了啥也没说。
当事人不说话，韩晓熙就更不会多管闲事儿。只是两个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她拿了本儿英文版的《雾都孤儿》斜倚在车厢墙上看了起来。
她不找事儿，事儿却来找她。那个女孩儿显然是在家里被惯坏了的，说话做事不太会替别人考虑。
“唉，大娘，你们是一起的吧？我看你们这么一左一右的也不方便，要不你俩睡一边儿，这一边儿我们睡怎么样？这样大家都方便。”
韩晓熙闻言翻了一页书，全当是没有听见，反正这话也不是对她说的。
这女孩子不知是不是太天真，竟然把忽悠人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完全把别人当傻子。
老大娘连忙摆手，“我们俩可不是一起的，姑娘，我年纪大了，睡不得上铺，可不比你们年纪轻轻的，爬上爬下也灵便。”
那姑娘眼见着这边老大娘不肯换位置，又把主意打到了韩晓熙身上，一屁股坐在她床上。大概是因为她看起来很小，以为她好说话，语气也没有之前跟老大娘一般客气，反而是有些颐指气使。
“唉，小姑娘，咱们俩换换位置呗，姐姐给你两块儿糖。”说着就自顾自地从包里掏出两颗大白兔，放到了韩晓熙旁边的桌子上，也不管她有没有答应，就把自己的行李给塞到了这边床下，还把包也拎了过来。
要说其实韩晓熙并不反对住上铺，毕竟除了上下有点儿不便之外，清静又安静，换个位置也无妨。可这有时候一句话就能引起一场战争，更何况韩晓熙打一开始就不喜欢这姑娘自以为是的态度。
“不好意思，姐姐。”韩晓熙冲她客气地勾了勾唇角，“我睡觉不老实，怕不小心掉下床，所以我爸妈才给买了下铺，真是抱歉了。”
“你……”那女孩儿似乎是没想到会被人拒绝，脸色突然就变得不好看起来，瞅着那模样像是想要发脾气，还是那女人及时制止了她。
“行了，静姝，之前我是怎么告诉你的，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不能要求太高。”那女干部自顾自地把包和行李放好，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就想要脱鞋往上面爬。
“可是妈，我不想睡上铺，多不方便啊！”
好嘛！原来你也知道不方便才想要跟人换的啊？
韩晓熙和老大娘互看了一眼，都是一脸的苦笑不得，这就是一个没脑子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