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囚鸟（八）
慕婉所住的院子很大, 朱红的长廊迂回曲折, 富丽堂皇，院间种着茂盛的花草, 长势喜人，甚至还有一方小池塘，浅水里游着几尾小鱼, 充满活力。
——和慕欢的小院天壤之别。
慕欢跟着丫鬟进了房间。
房间有一张桌子，床上纱帐垂落, 大概只能看清床上铺陈着一方被子, 其余看不真切, 有袅袅炉烟缓缓小炮。
慕婉正坐在桌前, 看见她, 眼神闪了一下，唤丫鬟出去。
丫鬟关上门, 站在院门口把风。
“坐。”慕婉笑了一下，她倒了一杯茶, 推到桌子这边, 道，“之前对你不好, 是我的错, 我向你赔罪。”
她不动声色, 半点恶意都没透露出来, 竟显得十分和善。
若是原主, 也许真的会就这么相信了也说不定。
慕欢想着原主的性格, 坐下来，手指碰到杯子上。
慕婉放在桌下的手，顿时紧张地捏在了一起。
然慕欢没有拿起杯子，只抬起头来问她：“姐姐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呢？”
她蹙着眉，神色郁郁，但即使是这样，那张绝美的容貌也没有丝毫影响，甚至更显得楚楚可怜，有种忧郁的弱气。
慕婉的眉飞快地皱了一下，很快又平复。
心中却不由回想对方的问题。
是啊，为什么呢？
她想起以前。她的容貌不说绝色，却也称得上漂亮。但只要见过慕欢的人，就再不会夸赞她一句，只会对着慕欢摇尾乞怜，她知道，对方的容貌太过于出色了，没有任何人能从那样的美貌中脱离，就连父母，也几乎要原谅那个婢女的错误，甚至将慕欢认作将军府的二小姐。
她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幸好，她毕竟是父母唯一的女儿，哭一哭，闹一闹，就成功打消了他们想要公开慕欢的心思。
她去找慕欢，只不过拿走一些不重要的小玩意而已，对方却总是一副受欺负的模样，话也不说，只默默掉眼泪。若是她表现出一点善意，却又总是充满期待地等她。
实在是太讨厌了。也太蠢了。
——讨厌一个人时，对方做什么都觉得别有用心，惹人厌烦。
她曾经也梦想过荣华富贵，曾想过要得到尊贵的身份，而太子，就是她精挑细选后的最高目标。
但这一点，也因为慕欢而破灭，甚至连她自己也要被连累。
而她连那个冷血无情的弟弟，这一次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愿意为慕欢出头……
慕婉在一瞬间想了很多，最后得出结论，——她讨厌慕欢，果然是有理由的。
不过还好对方生性软弱，被欺负这么多次，也没有丝毫反抗。
她面上扯出微笑，轻声道：“我没有讨厌你啊，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罢了，我做这一切，只是希望你能坚强点。若是出了什么事，也能自己保护自己。”
慕欢点了下头，端起茶杯。
慕婉脸上正飘起一点笑意，就见对方忽然放下杯子，她心中一紧，问：“怎么了？”
慕欢放下杯子，站起来，走到床边，将帘子哗的一下拉开，暴露出里面躺着的男人，她缓缓地转头，对上慕婉惊慌的眼神，笑了一下。
“姐姐的床上，为什么会有一个男人？”她歪了下头，道，“难道是姐姐的心上人？”
“不，不是。”慕婉脸色难看，又有些紧张，过来将帘子放下。
慕欢道：“不是的话，让我猜一猜，是为我准备的？”
慕婉悚然一惊，猛地看向她。
两人离得很近。
她的容貌近看更是漂亮，眼睛却黑沉，墨一般的颜色。
“你嫉妒我。”慕欢的声音有点儿凉，像寒夜的水露。
慕婉瞳孔缩了一下。
“你嫉妒我，所以总在抢走我的一切，从一件漂亮的衣裙，到一支廉价的簪子，只要是你看到的，都不愿意留给我。”
慕欢的指尖微凉，落到她的脸颊上，使慕婉颤了一下。
“而这次，你更是嫉妒我以这样的身份站在你面前。该说你胆大还是胆小呢？既然嫉妒我的脸，毁掉就好了吧，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想毁掉我的名声？还是别的什么？”
慕欢的手指顺着慕婉的脸颊滑下，落到慕婉的脖颈上。
她的眼瞳很黑，手指细白，明明是娇柔的外表，此刻却无故有一种冷意。
慕婉身子僵硬，想反驳，却觉得嗓子干涩，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慕欢微微勾唇。
慕婉眼睛蓦地睁大，她伸出手，想掰开对方的手指，然而慕欢虽然手指纤细，却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力气，紧紧扣在她的颈间，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丝丝传递过来。
慕婉的眼底流露出惊恐的色彩。
慕欢眼睛微弯，红唇勾起，绝世的容貌更加娇艳，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她微歪着头，有些漫不经心地继续收紧手指。
慕婉眼睛瞪大，完全呼吸不上来，在这种时刻，她突然意识到，对方是真的不在意她的死活。
她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可完全吐不出来一个完整的音节，她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眼底满是对死亡的恐惧。
慕欢打量着她的表情，终于在她濒死的时候，松开了手。
慕婉瘫软在了地上，她大口大口喘息着，死命向后挪了几步，看着慕欢的眼底充满畏惧。
慕欢轻轻叹了口气，道：“怕什么呢，我又不会真杀了你。”
慕婉下意识地又往后爬了几步，她看着慕欢，战战兢兢，完全提不起任何心思。
慕欢走到桌子前，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又将剩余的倒掉。
慕婉眼睛蓦地睁大，她的茶水中加了东西，慕欢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喝？
慕北来到慕婉的院落，进去时却被丫鬟拦住。
他峻冷的眉眼一扫，丫鬟就有些怕，自觉解释道：“小……小姐她现在不方便……”
支支吾吾的，话都说不利索。
慕北直觉不对，正要再问，就见院子里出来一个人。
他眼瞳微缩，见是慕欢。
慕欢穿着红底金丝的束腰长裙，显得腰极细，乌黑的青丝有些微的凌乱，面颊酡红，唇色艳丽，眼里是迷离的水光。
她跌跌撞撞，整个人不防备地撞进慕北怀里。
面容精致的少年神情微顿，冷冽的气息本能地涌出来。
他下意识地低头，只见慕欢一手攀附上他的脖颈，眉紧蹙着，微张着唇，吐出的气息火热，娇娇地喊，“热……”
慕北微微皱眉，要将她拉开，慕欢眼里水光潋滟，尽是波光的水色，她察觉到要被推开，微微踮脚，亲了过去。
嘴角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
慕北瞳孔放大，怔怔地去看她，却听到对方口中叫：“殿下……”
慕北神色微冷，将她的手拉开。
“慕欢！”
谢承安叫了一声，快速跑过来。
他等了一刻钟，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便想着哪怕慕欢不高兴，他也要去找她。没想到一来，就看到慕欢倚在慕北怀里，神色似乎有些不对。
他倒是没怀疑什么，过来将慕欢拉入怀里，细细打量了一下。
她的身子柔若无骨，雪白的颈间泛着粉色，眉眼迷离，眼神含媚，抱着他喊，“殿下，好热……”
谢承安有些紧张，叫：“慕欢，慕欢？”
慕欢软软地靠在他怀中，并不应声，只眼里有一抹缱绻的水光，悠悠看向他。
谢承安心中一跳，将她搂紧了些，问：“她这是怎么了？”
慕北怀中失了温度，怔了两秒，听见谢承安的问话，看向丫鬟，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慕婉呢？”他已经直呼慕婉的姓名了。
丫鬟显然是知情的，她看见慕欢出来时就有些震惊，这会见太子也过来，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听见问话，顿时跪下去，声音很小，道：“小姐……小姐在房间里。”
谢承安皱眉：“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丫鬟沉默，抬起头，正对上两人冷厉的目光，她迅速垂下头，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小姐让我准备了……春-药。”
她是想拖到他们知道实情的，但对上那样血腥的眼神，她就一句话也瞒不住，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什么！”谢承安的脸上泛起怒气，黑亮的眼里闪动着刺眼的怒火。
慕北也微微蹙眉，冰寒中带着血腥的气息涌出来。
气温骤降。
那丫鬟都要被吓哭了，微微转头看见走出来的慕婉，心中一喜，叫道：“小姐！”
慕婉的脸上惨白，看见慕欢时，神情有些恍惚，然后她看见慕北和谢承的身影安，顿时一惊，不敢上前。
怀中的慕欢正缠在他身上，娇软纤细，宛如藤蔓，谢承安只来得及投过去一个冰冷的眼神，便被慕欢吸引了全部注意。
她的脸越发红了，云蒸霞蔚一般，连眼尾都是红色。
他也顾不得现在处理慕婉，说了一声，就抱着慕欢离开。
慕北睁着漆黑的眼，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慕欢被谢承安横抱着，几乎整个人都被挡住。
她环着谢承安的脖颈，红色衣袖滑落下去，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臂，宛若凝脂。
还有一段裙摆，绣着金丝细线，柔顺地垂落下去，奢丽又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