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起
第103章风波起
四颗小脑瓜鬼鬼祟祟探到窗前,从左至右在窗棂上横“挂”了一排,一边转着眼珠子监视街道上几个暗哨,一边发挥想象力揣测。闻翼:"我怎么觉得是那疸师准备埋伏我们呢?”连钊:“没准儿,疸师让那个车夫来蒲州衙门里传话,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到风陵,她则早早在此设下埋伏。”
林木:“哼,就这几个人也想对付我们?!”于和气:“依痣师的手段,肯定不止这几个人,暗中必然埋伏着罔象之类的。”
闻翼:“咱们都还没跟罔象交过手,那玩意儿不太好对付吧?”连钊:“依听风知的意思好像挺棘手,反正不能小觑。”林木:“切,棘手什么,罔象弱得跟小鸡仔一样,到时候来一个我捏死一个。”
连钊忍不住拍这小子脑袋:“别在这狂妄自大,到时候真对上了不许掉以轻心。”
林木:“师兄,区区罔象真的不足为惧,白冤在京观杀罔象的时候就跟砍瓜切菜一样,一扒一层皮,简直手到擒来。”当时京观月犯舆鬼正在坍塌,大家顾着逃命乱作一团,于和气狐疑地侧过头看着林木:“你怎么知道?”
林木:“逃命的时候我看见的呀。”
连钊简直不能忍,当初在北屈,要不是靠着埋在地基下的大阵,他们所有下山的弟子加起来都打不过白冤,而且那时的白冤还是在听风知封了灵脉的情况下,不然为什么流云不把这邪祟镇回去,或者直接人道毁灭了,是因为流云不想吗当着本尊的面,连钊不好明说,只能提醒这位不长脑子的小师弟:“人家什么深浅你不知道,还不知道你自己几斤几两啊?下山前师父叮嘱你多少遍,不要轻敌,忘狗肚子里去啦?”
林木又吃了师兄一记爆栗的教训,不敢狂了,老老实实把下巴垫在木框上。闻翼对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竞三木没有一记爆栗是白挨的,小师弟就是吃了不长心眼的大亏,必须由连钊不间断鞭策,免得三木出去栽跟头:“所以痣师打算什么时候对我们动手?”
于和气分析:“一般情况下肯定会选择在夜深人静的后半夜,认为我们都睡得人事不省的时候,来个乘其不备。”
林木来了精神:“也就是今天晚上?”
于和气点头:“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闻翼也比较认同这个时段:“疸师肯定没想到自己的阴谋已经被我们识破了。”
几个少年顿时得意起来,于是乎,今晚成了一个不眠夜,几名自以为预判了痣师动向的少年连瞌睡都不敢打,准备到时候来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务必将瘐师罔象一举拿下!
虽然几颗小脑瓜子琢磨的不无可能,但是白冤隐约有种直觉,外头这些人并非冲他们而来。因为这些暗哨虽然个个警惕万分,却根本没有格外关注他们所在的客栈,毕竟每个地方都有相对的势力在暗中角逐。况且周雅人间歇铺了几次神识出去,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演师或陆秉的踪迹,但白冤还是决定在这黑灯眼火里陪少年们守夜。
终于在林木于和伟不知道打了几个哈欠后,静夜里突然响起一道哨声。是信号哨!
终于沉不住气要行动了吗?!
几名少年立刻精神抖擞地挺直背,握紧剑柄,目光炯炯盯住门窗,就待罔象破门窗而入!
外头传来阵阵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客栈的门窗却一直安然无恙。这时黑暗中的听风知开口道:“他们走了。”“什么?"少年们很是吃惊,猛地窜到窗前,谨慎推开一条缝窥探出去,就见两纵列十几个人迅速消失在巷尾。
“怎么回事?“于和气懵了,“他们怎么走了?”“难道他们也发现我们发现他们了?“林木也很懵,“所以怕了吗?”怕是不可能怕的,若是披着人皮的罔象,周雅人肯定能看得见,所以他很确定:“这里没有罔象。”
“这些人跟痣师没什么牵扯,也不是冲着咱们来的。"白冤直接掀窗而出,走之前撂下话,“熬了大半宿,都洗洗睡吧。”林木愣了一下:“不是,你要去哪儿…”
未等他说完,周雅人也风似的卷了出去,继而是李流云、连钊、闻翼、于和伟,接二连三全都跳了窗,林木当然少不了要缀在师兄们后头。白冤一回头,就见身后跟了一长串打眼的白衣少年,飞檐走壁,招摇过市,好不热闹。
白冤不得不停在一片屋脊上:“都跟来干什么?”周雅人与她踩住同一片屋脊,当然也听见了少年们起落间带起的劲风。少年们落燕般相继杵在屋顶上:“我们出来看看啊。”“看什么?"白冤简直要被他们气笑了。
连钊回答:“看这些人深更半夜干什么。”虽然几人停在原地,但周雅人的耳力追着脚步声一路铺出去,捕捉到几个非常简练且严正的命令:“破门!”“拿下!”“违抗者,杀无赦!”“好像是在缉捕。“周雅人听着动静指出,“在西二里之外。”这些人行动有序,俨然受过统一训练。
白冤待朝他说的西二里方向去,又被周雅人一把拽住。“干什么?”
周雅人侧耳,此刻听的却是另一个方向:“东北方向也有破门的声音,还有西南百丈之外…”
他将神识更加拓宽,几乎扫荡半个城邑,不知又听见什么异动,周雅人忽然面色一沉:“渡口…”
白冤:“怎么了?”
他听见绞盘转动的巨大动静,是渡口在夜半宵禁之时开了闸,数艘大船破浪靠岸,沉重的铁锚轰然入水,浪花炸起数丈高,碗口粗的铁链在船帮上擦出不容小觑的响声。
更不容小觑的是急促且乱中有序的脚步声,周雅人道:“有大队人马在渡口集结上岸,预计不下百人。”
连钊惊讶:“这么大阵仗?干什么的?商船吗?”白冤觉得不是:“这个时辰正是闭渡锁闸的时候。”任何商船在宵禁时都不允许靠近渡口,若没及时赶上,也只能在附近找个河湾处临时停泊。
他们从蒲州顺水而下时,白冤站甲板上观到距风陵渡三里处,岸边立有十二条石桩,石桩雕十二生肖像,应该就是所设的临时夜泊点,便于渡口闭闸后却未能抵达的船只暂停。
李流云道:“对,渡口律令严明,又有巡兵把手,不可能给商船开闸。"除非此地津吏收受贿赂罔顾律令,但给这么多船只和人员私开闸门,很容易被发现,守津渡的胥吏必将难辞其咎。
那会是什么人呢?这么多人趁夜逼进风陵渡究竟为何?周雅人遥遥听见渡口处一声慌张惊恐地质问:“你们究竟是……另一道声线冷冷开口:“拖下去,把嘴堵上。”“干什么……唔…“那人似是在挣扎。
闻翼捺不住好奇:“听风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显然,这是一场经过严密部署的秘密行动,周雅人暂且还没听到任何确切的缘由:“或许开闸的并非扼守闸门的津吏,而是预先便混入风陵蛰伏在此的人。”
李流云神色一肃:“这是有人要作乱?”
林木感觉要出大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总不可能站房顶上吹冷风吧,按听风知那意思,城里现在到处都在生事,所以他们现在应该何去何从?李流云当机立断:“分头查探。”
反正他们还算人多够用,林木和连钊去西二里处,闻翼和于和气去东北方向,听风知和白冤去渡口,因为依听风知所闻,渡口人多势众更加复杂,李流云则单枪匹马去往西南百丈之外。
分别前他不忘叮嘱几名同门见机行事,切不可轻举妄动。林木答应得最快:“放心吧流云师兄。”
李流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好在有连钊盯着这位心心智不全的小师弟。太行道几名少年踏着青瓦砖墙分别奔赴现场,或在某上等客栈,或在闹中取静的大宅。
李流云隐伏于暗中,窥见十来二十名玄衣人,衣领袖口绘制缠枝纹,脚踩乌皮六缝靴。这种常服装扮李流云当然熟悉,他盯着玄衣人左腰悬挂的横刀,漆木鞘,不用多说,那刀身近潭处必然需刻“北衙”铭文,此乃皇帝亲卫一-北衙禁军。
庭院内跪着好几个只穿亵裤的男人,应是刚从被窝里媾出来,面对横刀架于颈侧,个个抖如筛糠,低声下气央求:“大人饶命,不知小的所犯何事啊?架刀之人冷肃着脸一声不吭,只待同僚在各处屋宅翻箱倒柜,跟抄家无异。另外一处也是相同情景,北衙禁军全全包围客栈,经过彻底翻查,从上房搜出一只木匣。
趴在屋顶上的连钊和林木卸了一匹青瓦,透过洞口正好窥见那人打开木匣,里头装着厚厚一沓纸张。
林木悄声问:“他们这是干什么?”
且听持匣者冷厉问罪:“盐商王氏,持假引贩私盐,该当何罪?!”而闻翼跟于和气蹲守之地同样搜出假盐引,为首的玄衣禁军责问:“假引从何而来?”
那盐商瞪着双铜铃大眼,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腥风一路从渡口掀过来,芮城一夜之间变了天。夜半登陆风陵的乃五百兵将,拥簇着某位大人物直奔芮城衙署,沿途顺便捉拿了风陵津令以及驻守河道的巡检司津尉,外带一帮大小津卒,白冤甚至看到了税吏崔进。
途中,周雅人终于听见了那名大人物开口,声音不可谓不熟悉:“来的是监察御史曹秋实。”
白冤隔着一道暗巷看过去:“监察御史怎会来此?”“早在几个月前,河东发现有盐商持假引贩卖私盐,陛下便派官员赴河东道暗查。"那时候周雅人还身在长安。
天下之赋,盐利居半,朝廷绝不容忍盐铁私贩。风陵津雄踞黄河"几"字弯东南翼,牢牢扼守河东盐运。而今监察御史曹秋实持鱼符调兵夜袭风陵,绝非小事,周雅人首先想到的就是盐引大案。
监察御史历经数月暗查和布控,终于在这个风平浪静的夜晚收网抓捕,雷厉风行地砸开了芮城县衙的大门。
“出事了!大人!出大事了!“司阍人见外头黑压压一片寒铁甲胄,屁滚尿流奔去通报。
县官几乎是摔下床榻的,一路跌跌撞撞摔到了监察御史的脚下。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本官乃监察御史曹秋实,陛下钦点钦差大臣,奉旨前来查办河东道伪造盐引案。”
监察御史的名头一出,县官已经作五体投地状了,何况再见到那柄象征皇权并被赋予了“先斩后奏”权利的尚方宝剑!直到接二连三押进来各路盐商和一众津吏,全都五花大绑堵严了嘴。兵分三路出去查探的太行道少年,此刻也尾随着抓捕归案的各路禁军到县衙,与周雅人和白冤会合。
几位少年正集体扒墙窃听,周雅人低声示意他们:“芮城要下雨了。”连钊会错了意,盯着里头上演的大案:“可不是吗,腥风血雨。”各路长安来的禁军将查获的赃物罪证一一呈报,搜出假引和私盐也就罢了,居然还从芮城廖氏大宅的密室中搜出了私刻的盐引印模雕版!县官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被“劈”得外焦里糊,脑中轰隆隆一片空白,耳畔也轰隆隆的,就听御史一声厉喝:“芮城县令陈鹤元,你可知罪!”县官陈鹤元两股战战,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神志不清,别说不知什么罪,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
御史又问:“半月前,来风陵渡的盐商洪氏是不是被税吏崔进所杀?!什么?
什么洪氏盐商?
什么税吏崔进?
县官左耳进右耳出,人已经彻底麻了,好像压根儿听不懂人话。“那洪氏乃本官亲信伪装成河东盐商,一路顺藤摸瓜查到风陵渡,结果被那税吏发现破绽,所以遭你们杀人灭口?!”听闻此话,白冤和周雅人相视一眼,都没料到那洪氏竞是御史亲信伪装。县官此刻终于听懂了人话,震惊到语无伦次,膝行至御史脚下,喊冤叫屈:“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啊,下官根本不知那盐商洪氏竟是大人亲信,那人,那洪氏,他是被脚夫何来顺所杀,而且何来顺已经招认伏法,御史大人明…”他的所作所为早就在御史的监控之下,御史一脚将其踹翻在地:“你以为让一个脚夫顶罪就能蒙混过去?!别以为本官不知道,那脚夫究竟是怎么招的认,怎么伏的法!来人!”
一旁的禁军立刻奉上几页信纸。
御史狠狠将信纸摔在县官脸上:“这是你与盐枭合谋伪造盐引的密函,已被北衙禁军截获!”
县官捧着他的确凿罪证,更是催命的铁证,双手抽筋似的哆嗦,他骇然瞪大眼,满脸不敢置信:“不!不!这不可能!大人,御史大人!下官冤枉……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喊冤:“拿下!”“不!大人,下官没有与盐枭合谋,下官冤枉…与此同时,闪电雷鸣当空劈下,砸断了县官的呼喊。疾风骤雨轰然而至,正如听风知所言,芮城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