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个人
第92章第六十七个人
“沈确到底养了多少大能,他之前是在沈绮烟面前藏拙?”李真真没有去看那一箱一箱价值连城的聘礼,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们明明修为不低,为什么要为一个人王卖命。”“岛主可不是一般的人王。"站在最前头的大能道:“你能嫁他,是天大的机缘。”
李真真:“若是我不愿嫁呢?”
“怕是由不得姑娘选。”
那大能手里抱着一把琴,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姿态仙风道骨。他高高在上地看了李真真一眼,失望道:“果真毫无根骨,便是用了一些鬼域伎俩杀了沈绮烟又如何,一介凡人,不知收敛,还敢在修士面前如此猖狂,想必平日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李真真:“听您说话爹味这么重,想必也是多子多福。”大能虽然不懂"爹味"是什么,但听李真真的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蹙眉道:
“本来沈确托我照看你,我还想着你嫁与他后,顾着他的面子,我可勉强收你为挂名弟子,至少身份上多少与他匹配些…不曾想你如此不上道,竞敢在前辈面前胡言乱语。”
李真真礼貌地婉拒了:“上不了一点道,谢谢。”大能……”
他以修士之身混迹于人间,早被吹捧习惯,何时被人这样甩过脸。几乎是顷刻,他神情已经变了,盯着李真真冷冷道:“今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一一给我唱礼!”
随着他话音落下,四个神情似哭似笑的修士抬着轿子朝李真真走来。李真真扔下手里的木头。
暮色压得极低,轿檐垂落的红绸仿佛浸透了血。二十余道红影投落在李真真院子前的空地上,互相交错。“岛主迎亲一一”
唱礼声突然拔高。
几柄刀同时朝她劈来。
李真真用脚蹬住花轿的横梁,猛地后仰。
马尾散开,扫过漫天垂落的喜纸。
刀刃擦着她鼻尖而过,她反手接住掷出。
刀身穿透两名修士的咽喉,带着血直直地钉进花轿。这一击能把凡人粉碎成几块,但对修士并不致命。李真真下意识便想接着攻击。
手却打了一个空。
那两名神情似哭似笑的修士,像散阳光下的尘土般,穿过她的指缝,随风散去了。
就连刀身上黏着的血,也化作了灰白的沙土,扑簌簌往下掉。李真真神情微顿。
这是…泥巴做的人?
她又看了看大能身后其他的修士。
虽然不明显,但确实神情都带着一丝僵硬,有一种奇怪的非人感。难道除了这个大能,剩下这二十多个人,都是泥巴人?女娲成精了吗。
渔女妹妹整个人蜷缩在院子里的灶台中,也就是她身量小才钻得进去。修士这样高高在上的存在,以前她只是听说。还从来没有在她的生活中真正出现过。
此刻她听着外头的打斗声,还有刀剑切开血肉的声音,整个人都在发抖,指甲扎进掌心也不敢发出声响。
姐姐和她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如今姐姐得罪了修士,她们又是这样亲近的关系,一旦被这些修士发现她,他们一定也会怪罪她的。
万一姐姐死在这些人手里怎么办,谁来保护她……这些修士杀人不眨眼,他们一定也会杀了她的!
都怪姐姐,姐姐到底在做什么!
这可是修士啊!
她不跪地求大人们饶过她也就算了,竞然还敢正面硬刚。她以为她是谁。
难道她害死了全家人还嫌不够,现在还要害死她吗?她从小和姐姐一起长大,虽然这段时间姐姐确实性情大变,岛上也有姐姐的诸多传闻。
但在放在今天之前,她压根不相信,那些事情是姐姐做的。姐姐根本比不过她。
就算比她大十几岁,就那样软弱可欺的性子,平时还不是随便被她拿捏。姐姐凭什么能一下变得…比她厉害那么多。渔女妹妹几乎咬破了嘴唇。
与此同时。
修士席地而坐,抚动手中琴弦。
李真真根本看不懂他的攻击方法。
拨动琴弦能干什么,音速340米每秒吗。但天生对于危险的敏锐直觉,已让她迅速作出反应,双脚一蹬向后退去。下一刻,她方才站立的地方轰然炸开。
青砖地上裂纹如蛛网蔓延,李真真被气流冲击得整个人砸进了屋内。她直接把屋顶砸出了一个人形的痕迹,“嘭"地摔在地上。一抬头,与躲在房梁上的张雷思面面相觑。李真真”
李真真不可思议道:“不是,我在前面打架,你就躲在后面干看着?”张雷思比她还急:“我的金手指都在系统那,系统没了我就是个送菜的,出去纯纯拖你后腿一一你不是会释放那什么青色大网吗?你还在等什么,快用出来啊!”
李真真:“不急。”
她好久没和高阶修士打架了。
这么好的练手材料,立刻打死太可惜。
打败沈绮烟和原怜云后,李真真对修士已经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不过如此。
窗户上的木头早被琴音搅成了碎片。
窗外红绸翻涌如浪潮。
二十几位大能踏着迎亲唱礼的残音,自四面八方围来。琴音互相交错,织起一张大网,瞬时压下。李真真只觉得胸腔一痛,喉间几乎立刻尝到了腥甜。她猜测这种音波是物理意义上的,类似于次声波能把内脏震碎一样,不属于玄学范畴。
所以她才能感觉到疼痛。
仿佛千万把重锤往她肺腑上敲。
“小\小渔女,何必挣扎?”
为首的大能指尖按在琴上,琴弦像金线在暮色下泛着冷光。“沈确身怀神器,他日必然飞升。你嫁给他,即便要在他飞升那日殉死,至少死前也曾光宗耀祖……不比你现在灰头土脸的日子来得强?”李真真:“……什么,他飞升我还要殉死?”“道侣都不在凡间,你自然要殉死,难不成还要让你留着这具肉身,好日后背叛他?“那大能理所应当道:“以死守节,是你的本分,亦是你的荣耀。”李真真”
这回连张雷思都有点受不了:“这群人是不是脑壳有点问题?”李真真:“自信点,把是不是去掉。”
她话音还没落,琴音结成的阵法开始收缩。花轿上垂下的帷帐,早碎成一块一块的布条。竹片和茅搭就的脆弱屋顶,也终于扛不住这强大的威压,整个坍塌下来。被雪水浸泡了一整个冬天的稻草,砸了李真真一头一脸。……早知道当时就不为了保暖,在屋顶上堆那么多草了。李真真灰头土脸地从草堆里爬出。
张雷思也好不到哪里去。
木屑划破了他的颧骨,他一脸都是血,迷茫地从草堆里钻出一个头。大能微微蹙了蹙眉,广袖在风里翻飞。
他竞没察觉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但他之前确实曾听闻,沈确选中的道侣翁珍珍,婚前竞一直与一个男子同屋而住。
他心中不齿,亦为沈确不值。
可惜之前闭关,没法帮沈确杀掉那个奸夫。这男人能躲在李真真房中,想必便是那奸夫无疑。“姘夫姘妇,委实该死。"他神情阴鸷道:“今日,我便替沈确清理门户。”张雷思当了那么多年死侍,对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律比李真真更熟悉,自然看得出眼前这人有多危险。
但问题是李真真实在太强大,太可靠了。
可靠到只要在她身边,就会产生一种一切事情都可以解决,一切问题都无需担心的放松感。
以至于激战之际,他还能眼神清澈地问李真真:“拼夫拼妇是什么意思,和拼好饭一样吗?”
李真真一个学理科的杀猪佬,文化水平比他更低。她直觉这个词和“奸夫口口"应该是差不多的意思。可这打着架呢,对方突然毫无征兆地抛出来一句完全不符合语境的“奸夫囗囗″。
这个话……她也很难接啊。
李真真不懂就问:“喂,问你呢,拼夫拼妇的拼是哪个拼?”大能……”
他活了上万年之久,没人敢这么挑衅他。
两个黄口小儿,竟敢如此!
大能出离了愤怒,甚至差点道心不稳。
“受死吧!”
琴音忽然密集如暴雪突降。
李真真:“?”
她难道问了什么很贱的话吗?他为什么忽然就暴怒了。漫天红绸碎片中,琴音形成的气浪一道道朝李真真攻来,连描金花轿都震得簌簌颤动。
“沈确的手段品味,真是不如他的父亲。"大能的声音压着毫不掩饰的鄙薄,一道音浪差点抽裂她的左肩胛骨,李真真险险避开。“以我等的地位,想要的女人,抢来便是,何至于此?”说到沈确的父亲,李真真一下想起鹤羽夫人住过的那间小别院。她那天从密道里爬出来的时候,还在别院里看到了很多修真版情-趣-内-衣和锁链。
也不是她故意想看。
主要那些东西就落在床上。
嗯,还有一大盒缅铃。
如此私密之物,女主人死后却无人收敛,大剌剌落得到处都是,上面覆着一层厚厚的灰。
那条密道可不仅她一个人知道。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
简直是硬生生把鹤羽夫人最狼狈痛苦的那一面扯开,暴露在人前展览。一一恕她直言,沈确父亲这品味也是稀巴烂。都是什么绝世烂货。
血珠飞溅里,李真真在飞扬的尘土中旋身掠过花轿顶,反手抽出院子角落的柴刀,一连击中了三四个泥巴人。
这节奏还挺有动感的。
仿佛在玩什么节奏大师。
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但是想要。
李真真睫毛上灰扑扑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她不想练什么手了。
足足半年没碰手机,别说节奏大师,现在就是给她来个贪吃蛇,她也能玩一天。
那便一刀解决了吧。
趁这个修士下一次波动琴弦的时候,直接把人杀了,把技能复制了,再把他的琴夺过来。
李真真一向秉持着够用就好的原则,杀人杀猪砍柴切菜用的都是一把刀。技能也一样,太多她就记乱了,一个青云之刃足矣,等到不够用了再换不迟。
这还是她第一次想要主动复制什么技能。
竞然是因为想玩节奏大师。
但就在她举起刀刃,想要速战速决时。
琴音却骤然断裂。
一道白光劈开沙尘,李真真眼前的大能忽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随即便像之前李真真击散的那些泥巴人一样,化作了烟尘,在薄暮下渐渐散去。
修长身影化作流光,慢慢降落在李真真面前。来人摇着一把折扇,遮住脸庞,戏谑地看向李真真。“真是狼狈啊翁姑娘……还好小生随身带着几个保命的符咒,不然今日还无法英雄救美呢。″
李真真看着对面已然断成两截的琴:…”
又面无表情地看向何千机”
何千机忽然觉得四周有点冷。
但李真真并没有迁怒,很快收拾起情绪:“你怎么来凤起山了。”“因为凤起山是小生姻缘之所在,之前算命的就说过,小生的道侣必定出于凤起山。”
何千机顿了顿,折扇之上,狐狸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真真:“之前小生对姑娘爱而不得,被姑娘拒绝后已然心灰意冷……便想着再过来走走散心,说不定就能遇上那个命中注定的道侣呢。”
李真真直接忽略了他的骚话:“这些人为什么会变成泥巴?”何千机看着她油盐不进的脸,叹了一口气。“泥傀术……倒是多年未见了。”
他绕着地上泥巴人留下的痕迹走了几步,很快得出结论。“这个符咒能将修士的血肉活活变成泥沙,还能成倍增加力量。中咒的修士神志不散,却只能永生永世做被人驱使的傀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年这可是鬼主最擅长的符咒之一…可惜鬼主死后,便因太过恶毒被列为禁术,一旦被人发现使用,可是要上诛心台的。”何千机说着话,狐狸眼却直勾勾地盯着李真真:“怎么,姑娘对泥傀术有兴趣?″
李真真确实有兴趣。
怪不得她击散的那些泥巴人,每个都是似哭似笑的神色。“弹琴的那个也是被绑来的?”
“那倒不是,会用泥傀术的人,可以沙化别的修士的身体给自己做分-身,分身能说能笑,性格外貌都与常人无异,唯一的缺点便是只能死一次……但也没什么分别。”
何千机摇着扇子缓缓道:“因为你杀死的,不过是被做成分身的那个修士……而通过泥傀术,施术人可以做无数个这样的分身,无论被杀死多少次,都无法伤害到他的本尊。”
李真真若有所思。
这不就是修真版本的拟态吗?
和联盟制作拟态的思路完全一样。
比如系统使用的小狗拟态,便是屠宰了新鲜小狗,纤维化后形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鬼主并没有死。”李真真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世人只看到太清仙尊杀了鬼主,但他的尸体最后是落进了水里,从来没被找到过对吧?你们怎么确定太清仙尊杀死的是鬼主本人,而不是鬼主的分身呢?”
何千机:“可能性不大。”
李真真:“为什么。”
何千机笑眯眯道:“自然是因为鬼主当年的挚爱如今都已琵琶别抱,若是鬼主还在人世,又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李真真:“…“这个理由还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她没有继续问下去,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整个垮塌的屋顶。何千机看着她被阳光浸没的背影。
他已经放弃她了。
虽然之前未曾有过动心的女修。
但从小到大,他连旁人用过的笔,都是直接丢弃,绝不会再用第二次。这样强的独占欲,他又怎么能忍受自己的道侣与别的男人睡过,甚至已经对别的男人滋生爱意。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凤起山。方才他也是这样,看着她与人对战的背影。她以刀为杖缓缓起身的模样,像极了雪崩时最后屹立的山脊。何千机不动声色地想。
可真是让人……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