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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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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第四十七个人

捕盗尉。

李真真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中年男人,眯起眼睛。她很少记人。

但对这个官职却意外有些印象。

“我母亲在我被抱走半年后便去了,下葬没几日,我父亲就另娶了新妇,家里七儿一女,很是美满,官职也步步高升,如今已是岛主任命的捕盗尉了…”“但他从未找过我。”

江大桥的婆娘专门跑上山来给她洗衣服时,就提过这个词。灯汐枝好像也说过。

那次衡聿来找她。

他便随口提了一句,衡聿有个未婚妻,是捕盗尉家的次女。说完没一会儿,衡聿就告辞了。

…怎么她身边有这么多捕盗尉的亲戚。

李真真忍不住问:“无患岛到底有几个捕盗尉?”何少山更加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

他被怒意冲昏了脑袋,脱口而出道:“你说有几个捕盗尉?捕盗尉位同军机处祭祀令,你有几个爹,就有几个捕盗尉!”李真真诚实地说:“我爹死了。”

何少山:”

他还想说什么,软轿中一个清雅的男声低哑道:“少山。”何少山这才想起岛主还在自己身后的轿子里。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没认出李真真时,他还能说自己是一时情急,怕歹人伤害了岛主,这才口不择言。

但此时他都已经与李真真当面互认了姓名。再说没认出来,已经太晚了。

何少山一时大悔。

他这人就是因为性子易怒,才出仕二十多年,还只是一个七品小官,只能在最底层打转。

好在他命好,一次庙会,竞给他勾搭上了三朝元老崔实初的庶女。发妻又“恰好”在两人情浓时死了。

他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只是岛主看在崔实初的份上,虽然给他官职,却不重用他。如今崔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之前差点被诛九族,后面竞然硬生生扛了下来,只是元气大不如前,算是与岛主彻底撕破了脸。他夹在中间,如履薄冰,本就难做。

如今竟然还控制不了自己这个火急火燎的脾气。又不是人人都像他的发妻一样,柔顺温和,任打任骂。何少山清醒过来时,简直想打自己一巴掌。但他这人有个好处,便是能屈能伸。

他立刻给李真真跪下,情真意切道:“都怪下官救主心切,当时只看到岛主身处险境,一时无暇顾及其他,情急中来不及分辨相貌,口出狂言冒犯了姑娘,不敢奢望姑娘不生气,只望姑娘不要为此气伤了自己。”全身伏地,姿态简直低到了尘埃里。

没想到李真真根本没管他,直接从他身边走过,掀起软轿的车帘。然后就看到了……

另一层车帘。

李真真”

不是。

这个小世界的男配到底是什么终极社恐。

躲在一层帘子里就算了,现在还搞两层帘子。来这个世界这么久,男配连脸都没露过一次,这像话吗。李真真有些无言地看着眼前的帘子:“你记不记得之前,曾借过我一个肌肉很大的死侍?”

沈确微微一顿:“我未曾见过此人,但对这件事还有些印象,是否是借给姑娘捞鱼的那个?”

“没错,但是鱼捞完之后,他却失踪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他。"李真真尊重社恐,并没有朝帘子里看:“我想要他失踪之前,参与过的所有任务的卷宗,你能不能帮我整理出来?”

“可以。"沈确答应得快:“但姑娘也莫忘了答应我的事。”李真真仔细想了想,没想起自己还有什么承诺没做完:“沈绮烟我不是已经帮你杀了。”

沈确…”

琥珀色的帘幕,在李真真脸上漫上碎光。

沈确望着那点晃动的光点,忍不住低声笑了笑。随即他抬起头,慢慢将李真真写给他的请婚情书背了出来。“你心遥遥,我心昭昭,心虽相许,人未曾谙…“他音调温存:“我们有婚约在身,姑娘可还记得?”

李真真……李真真沉默了。

这封请婚书,她当时是被绮烟真人逼着写的。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

这人竞然还真看了。

甚至还背了。

片刻。

她冷静地说:“当然记得,婚礼你打算安排在什么时候?”“及至下月初五,值惊蛰之时,又逢鬼主生辰,吉日良辰具备,正是婚嫁佳期。”

还有十五天……那还早呢。

十五天后渔女早下线了。

而且这是翁珍珍的婚礼,关她李真真什么事。反正是盲婚哑嫁,最后就算新娘无了,也无人受伤。李真真放下心来,爽快答应:“好说。”

她松开帘子,没再看跪在地上的何少山一眼,转身离开。何少山伏在地上。

直到李真真背影在道路尽头消失。

他才冷汗涔涔地听见头顶,传来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温润之声。“冒犯她,就是冒犯我,何况她杀沈绮烟有功,于情于理,你都不该这样待她。”

沈确语气清和:“你这样不给她面子,便如当众将我的脸放在地上踩,我实在不能不罚你,官职我不会动,命我也会给你留着,但是一些皮肉之苦是少不得了……少山可能谅解我?”

“当……当然能。”

何少山背上已经被汗水浸透。

无患岛岛主沈确,在百姓口中是一个实打实的仁君。可只有跟在他身边的人才知道,沈确才是手段最为阴毒的那条蛇。老岛主那么多孩子,那么多嫡系宗室子弟。最后竞然就剩了他、沈绮烟和沈臣。

就是养蛊,也杀不了这么干净。

现在沈绮烟和沈臣也死了。

老岛主的血脉,至此断绝。

这可是连自己血脉至亲,都能屠戮殆尽的狠绝之人……何少山绝望地趴在地上,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晃动的树影缝隙里,忽然坠下几个全身漆黑的鬼面死侍,将他口鼻堵住,拉了下去。

马车中,沈确面色苍白。闭着眼靠在软枕上。心腹担忧地看向他。

“您本就中了毒,如今还强行中断医修阵法……恕属下说句不当说的,您这么想见翁姑娘,为何不将她招入宫中,日日陪伴在身边?这不比您派人看着她好?”

说起派出去的人,心腹就头疼:“而且翁姑娘太敏锐了,我们的人只能跟在五里之内,根本看不到什么,就这样还被她打回来了好几批。”“我本就不指望你派出去的人能看住她,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还在罢了。”

没想到存在感刷得还是弱了一些。

沈确神情有些阴冷,用衣袖掩住唇,低声咳嗽了两声,衣袖上马上沾染了几丝鲜血。

“而且崔实初未死,穷寇反扑最是凶险,就单这一个月,我就已经遇见十几次伏杀,如此艰难境地,何必要牵连她?”“她离我越近,便越危险,只要我不在意她,她就只是鬼主强塞给我的妻子,但若我表现出一丝对她的在意……她就会成为崔实初砍向我的刀。”沈确缓了一口气,淡淡道:“她可以砍向我,但不能是握在旁人手中。心腹复杂地看着沈确。

或许越是殚精竭虑的理智之人,爱起来越是热烈。岛主就连之前给翁姑娘送礼物,都要仔细思量时机,每次只能挑在和崔家针锋相对之时送。

好让崔家以为,翁姑娘不过是岛主用来刺激他们的靶子。这一天天的,面又见不到几面,路还得花力气给她铺。虽说翁姑娘一人一剑逼退绮烟真人,确实能打,但里面谁知道有多少水分。沈氏不是还有一个同室不可操戈的言咒么?说不定翁珍珍就是钻了这个空子,让沈绮烟杀不了她,这才侥幸险胜。

……而且哪个男人想要一个这么能打的夫人啊。没想到一向淡漠无情的岛主,还会有这么一叶障目的一天。还好他不玩什么一见钟情的危险游戏。

红妓馆里的艺妓,难道不美吗。

“不过……“沈确蹙起眉:“那个之前跟着她去绞杀沈绮烟的死侍,你确认人已经死了?”

心心腹回过神:“自然,属下就是担心何少山做事不靠谱,特地跟在后头,果然何少山只是抹了那个一五零七的脖子,人其实还没断气,属下后头又上去补了几刀,亲手扔进乱葬岗……那个死侍脏腑俱碎,心脉俱损,绝无存活可能。“那便好。"沈确松了神色。

“那属下是否要伪造几份卷宗,交给翁姑娘?”“不要伪造,她又不是什么蠢钝之人,这点把戏都看不出来。"沈确忍着疼痛,摇晃的马车里,重新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你就给她真实的卷宗……把尾巴扫干净点。”

“是。”

“至于崔实初一一”

沈确话音还未落。

山风裹挟着木轴断裂的刺耳声响,撕破沉闷的雪日。三支淬毒弩箭穿透车壁,钉入矮几。

马车壁上的琉璃灯盏应声炸裂。

心腹立刻起身挡在沈确身前。

“有埋伏!保护主上!”

新任鹤衣卫首领厉喝道,却被铁器相撞的铮鸣声硬生生截断。下一瞬。

上百道黑色人影自峭壁松林间跃出,弯刀划出凌厉的弧度,硬生生割碎雪光。

马匹受到了惊吓,发狂地拖着半毁的车厢冲向悬崖。沈确紧紧扶着车辕。

飞溅的碎片擦过他耳际,四面是浓郁的血腥味。“崔家为了杀我,真是下了血本。”

他低低笑了一声,反手拔出插在窗框的箭矢,在心腹不明所以的目光里,屈指敲响车壁。

然后从车壁下放沉香的抽屉夹缝里,拿出一卷小小的纸轴。……鬼主遗物,无字天书。”

心腹望着他手里的东西,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老岛主找了这东西那么多年,甚至为此身死他乡……怎么会在你这里?”马车外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批又一批鹤衣卫和鬼面死侍倒下,又源源不断有人补上。但仍渐渐显出颓势。

温热咸腥的血渍,在溪涧水流冲刷下,渗进石缝深处。马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眼见马车逐渐靠近悬崖。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前方没有路了,我们只能跳车。”

心腹突然抓住沈确手腕,痛下决心般:“我断后,您往东,我能为您争取三十息的时间……

“您放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便是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会护·……他的话被吞没在口中。

箭光刺破森冷的寒意。

心腹低头,惊愕地看着贯穿腹部的箭矢。

他嘴唇嗫嚅了两下,血沫不断从喉头涌出。风声在嘶鸣中拉扯到无限长,他用尽最后一口气艰难道:“为、为什么……我们是生死……生死之交……”

沈确转动箭柄。

脏器碎裂声,混杂在马车外的惨叫声里。

“因为你看见了。”

银亮的箭刃,映出沈确毫无波澜的眼睛。

染血的手垂落下来。

说完,沈确抽-出箭矢,带出半截肠子。

随即任由失重感攫住四肢,朝悬崖下坠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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