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帅嘉谟
第125章收容帅嘉谟
曾夫子对家人,是有很大怨气的。不过,既然他姓曾,就很难摆脱与家里的联系。不为他自己考虑,也要为母亲和娘子考虑。一家三口在外颠沛流离许久,如果能回去,能稳妥地安顿下来,也算是不错。讲述完自己的经历,曾夫子拍了拍肖平的肩膀,道:“我老了,曾经在科场的抱负早已化作烟云。虽然像我这样的年龄,还有很多人焚膏继晷地读书上进,但是我不能这样了。对我来说,我已经错过了太多,接下来,赡养老母、善待娘子才是我要好好做的。这些年,她们随我吃了太多的苦了。若是我再埋头科举,那是自私。至于家中其他人怎么看我,我并不在乎。但是你要考,要好好考,考出个模样让大家看看,我曾信不窝囊,还是教出了个好学生的,”肖平连忙应下。
曾夫子又道:“你多听芸芸的。你能有她,是你的大福气,要珍惜。对了,之前你和芸芸给我的那些地瓜,我要带回去,有机会就找人种。芸芸说得好啊,要让更多的人吃饱饭。这也是圣人之道。”
说到这里,外面的人还是连连催促,曾夫子笑道:“等你考中秀才、举人、进士,都给我去封信。”
最终,师徒依依惜别。
在鉴湖边上,曾夫子很受乡民拥戴。如今听说他要走,路边站了许多人送他,有些人甚至泪流满面。肖平、解鉴、熊峰等人,也都洒泪,冲着渐行渐远的曾夫子挥手,不断高喊:
“老师,一定不要忘了我们!”
“老师,有空回来看看啊!”
“老师,多保重!”
曾夫子返乡之后,肖平的心情低沉了两天,才在曾芸芸的劝说之下缓缓平复。这是个重情重义的少年。他做不到不去关心他所在乎的人。没多久,社学新来的先生就已经到位了。县教谕并非傻子,他知道陈鹏经常来新村,自然派出了一个稳妥的人选。所以,没过多久,社学里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肖平和曾芸芸去社学的次数很少了。偶尔去了那里,也只是陪同窗闲聊,并非读书。所以,肖平与新来的先生也就没了师生的关系。而在和陈鹏提到帅嘉谟不久,曾芸芸就见到了这个人。不得不说,他此时的状态很不好,甚至说很糟糕。哪怕是来见曾云云之前到饬了一下,他的身形依然透着狼狈。再加上从应天府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脸风尘之色。
没错,就是应天府,这个安徽徽州府歙县人在胶东了风云之后,已经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被人关在了应天府的大牢里。若非张居正的人批他捞出来,他的下场很难说会怎么样。
已经年届四十的帅嘉谟见到曾云云后一揖到底,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
他已经知道了原委,补充道:“若非姑娘请陈县尊出手,我恐怕…"说到这里,这个原本很坚毅的男人竞然眼泛泪花。曾芸芸安慰他:“来了就好。不知你可有家人。若果有,都可以接过来,在这里暂时安顿。以后我们还要去京城。”“去京城?"提到京城,帅嘉谟还是有些胆怯的。那里有皇宫深苑、三省六部,意味着数不尽的权利纠葛。偏偏帅嘉谟如今最怕的,就是与官府打交道。曾芸芸明白他畏惧什么,道:“是要去京城,不过可不是让你与官府打播台。我用你,只是让你管账,同时帮我做数据分析。”“数据分析?"帅嘉谟听了曾芸芸的话,心思大定。他对曾芸芸的话立即感兴趣了。他觉得自己约略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但又不敢肯定。“对,数据分析。就是到时候我的生意会做得很大,而你要根据我的账务往来,帮我看出一些不一般的东西。比如,我在安徽与河南各卖出三万斤红薯粉,但盈余可能天差地别。若是再加上四川、江西、南北直隶等,你就能帮我算出哪个布政使司的掌柜用心,哪个布政使司的销路更好,哪个布政使司可以进一步铺开摊子。如此诸般,却不止如此。"曾芸芸所说的布政使司,也就是省。明朝承袭了元朝的一些制度,基本保留了元朝的中书省制度,不过改行中书省为布政使司。
曾芸芸这么说,帅嘉谟嘉谟立即明白了,顿时两眼放光,道:“家眷我有,都接来了。我们以后就去京城,就去京城!”帅嘉谟是个读书人,不过科考不利,在官场难有前途,当然,哪怕他是个考霸,他的性格也难容于官场。不过,他的这种性格对曾芸芸来说却是个好事。如果他一肚子花花肠子,曾芸芸怎么敢用他。反过来说,曾芸芸之所以请陈鹏留意并搭救他,也是因为根据他的种种行事,看出他的这个特点。帅嘉谟不能为官,不善往来,却有一个非凡的特长。他对数字简直太敏感了,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这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不过那是遇到了曾芸芸,否则就是老天爷让他掉脑袋。他是一个数学天才!这样的一个人物,如果放在后世,小的说混得风生水起,成为行业大佬,大的说可能影响人类进程,成为青史留名的大数学家。可惜帅嘉谟生错了年代。在大明,并没有哪个行业或哪个人让他一展才华。哪怕是张居正这样拥有超前思维的人,也意识不到帅嘉谟的用处,否则也不会轻易就丢给了陈鹏。这样的人,最好的下场就是遇到一个有良心的东家,当个管钱粮的师爷或者是账房。这个没有计算机的时代啊,帅嘉谟这种人就是一个超级计算机。当年帅嘉谟做数学题很上瘾,在没有《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更没有奥数教材的情况下,跑到歙县架阁库里,对着。徽州府历年的税粮账册刷题,结果刷出了令朝廷瞩目又头疼的难题。
曾芸芸想:以后有的是让你做题的机会。
帅嘉谟果然带了家眷来,一个跟着他担惊受怕很久看起来足有五十岁的老妻,一个十六岁的儿子,一个刚满十岁的女儿。儿子叫帅嘉谟筹,女儿叫帅嘉读珠。这两个名字让曾芸芸感到好笑,筹是计算用的竹签,珠自然是算盘上的珠子。这个帅嘉谟果然是数学狂人。
在安置他们时,曾芸芸看到帅嘉谟还带了文书过来。原来他并非土生土长的歙县人,而是军户出身。所以,他们全家来吉安,必须办妥这些文书手续。张居正派去的人,这点还是靠谱的。
将开店的事一一准备停当之后,曾芸芸又将重心回归到教导肖平读书的事情上来。
曾芸芸对肖平道:“平哥哥,你的学业基础已经比较扎实。假如说按部就班,你数年之后考上一个举人也没有问题。不过我总觉得眼下虽然天下太平。但是。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出乎我们的意料。关于爹爹的事情,我们也要上心。你取得功名越早,我们越是能够借力。所以平哥哥,不要怪我催你,我们还是要加快进度。”
听到曾芸芸提起父亲,肖平的脸色露出了些许伤感。他知道曾芸芸的意思,说道:“读书人本身就要只争朝夕。难道我还要三四十岁再去参加殿试不成?芸芸,我知道,为了我读书上进,你耗费了很多力气。我呢,其实资质只能说是一般。或许我比一些人聪明一些,但天下之大,聪明的人何其多也,为什么考上进士的一定是我?还是多亏你的提点。”肖平说着说着,情感越来越充盈,这是一种不自觉的感动:“芸芸,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好怕你离开我。”
曾芸芸看到肖平郑重其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平哥哥,你好好读书。我只要你不变心,我哪里会离开你?就像你心里只有我。我的心也都在你身上。”
肖平脸上露出笑容,又肃然道:“前几日去了县衙,我看到了那些蒙童,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儿。多少人一次次去参加童子试,有些是没读好,但有些读好了也没考上。纵然他们将四书五经都融会贯通,可那么发奋,也依然时运不济。所以我的心中也不敢心存半分侥幸。”曾芸芸点点头,道:“之前在书院之中,你常与其他学子切磋,而且能够得到讲郎的指点和教导。在家中,虽然你我可以互相交流。但一个人的智力还是有穷尽。你还是要多出出去走走,和别人交流一些读书的心得感悟。”肖平摇摇头,道:“我不是怕吃苦。可是在书院求学,还是不如在你身边妥帖。我觉得你的讲授与讲郎给我讲的,也没有太大悬殊,甚至很多时候比讲郎讲的都要好。我真是不舍得离开你。”
曾芸芸知道年少的肖平陷入了儿女情长,刚刚那番话明显不符合事实,但对肖平来说,又不算撒谎。她道:“你不可以这么想。我毕竟只是一个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