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卷
第115章阅卷
肖近交卷并不算早,毕竟县试不是随随便便写几个大字在上面就能把人糊弄倒。按照在书院学的一点稀松的本领,肖近勉强将卷子写满。度过了一个抓耳挠腮的上午,他的心中并没有太多底气。不过想到考中与否,皆在知县一念之间,他又有了打算。
他猛地站起身来,带得桌子差点倒掉,把旁边的考生下了一大跳。“你干什么!"有考官上前低声喝问。
“我交卷!"肖近趾高气昂地回答。收拾了一下卷子,他拎着考篮,径直来到县衙大堂前。差役将其拦住后,他大声道:“我乃知县门生,你们竞然拦我?”肖近这番说法,差役都是一愣。陈知县到任时间很短,如何这么快收了门生?不过肖近的神态似乎又非作伪。
肖近又道:“我来自鉴湖社学,你们速速通传。”差役不敢怠慢,赶紧进去通报。
大堂内,陈鹏早已不再当面考校这些学生。面对着厚厚的一摞摞考卷,他又有些头疼。知县名为县试主考,但想凭一己之力完成阅卷是不可能的,在这种科考大县尤其如此。
此时,陈鹏已经把县教谕及所聘师爷一并叫过来,这还不够,他还临时请来了三名至交好友,都有举人功名,帮其一同阅卷。陈鹏刚刚展开一张卷子,便听门子通传,说有鉴湖社学的门生前来。陈鹏立即联想到了肖平。本次县试取中肖平,他倒真的是自己的门生了。不过肖平已经交卷离开了,为何去而复返?陈鹏命人唤他进来,却发现不是肖平。
肖近不待陈鹏问话,便跪倒在地,高声道:“恩师大人在上,学生肖近有礼了。”
看到这一幕,陈鹏不禁笑了。师爷和好友也都一笑。他们清楚,陈鹏应该没有这样一个学生。唯独县教谕的面色比较严肃。整个吉水县,只要是没有举人以上功名的读书人,都算受他管辖。突然跑出来这样一号人物,让他觉得在知县面前丢人了。
陈鹏问:“你为何称我为恩师?你叫肖近,与肖平是什么关系?”肖近道:“学生是肖平的堂兄。之所以斗胆称呼县尊为恩师,是因为学生见到县尊,顿生敬仰濡慕之情,恩师′’二字脱口而出,还请县尊恕罪。”陈鹏问:“你要见我,所为何事?”
肖近道:“学生斗胆请县尊当面考校。”
陈鹏问:“你应该懂得规矩。我现在要阅卷,若无特殊因由,不会考校你。”
肖近道:“学生明白。不过学生请县尊考校的,非四书五经,而是安邦治国之道。”
肖近话说出后,众人又是一笑。陈鹏的一位好友抚须道:“真乃狂生!”县教谕脸色阴沉,喝道:“还不速速退去!”肖近连忙低头,但并没有立即退走的意思。陈鹏对县教谕摆了摆手,道:“安·邦治国,法有千条。我这里还有事要忙,你觉得我该考你哪个方面?你又如何证明你不是纸上谈兵?”肖近道:“学生就斗胆论一论这科举之弊!”肖近话音刚落,众人便有些蹙眉:难道此子背后有人唆使?要知道,科举乃国之大事。到了明朝,八股取士已经定型。虽然朝野里私下对此颇多诟病,但是明面上,倒是没有谁敢大着胆子去批评。陈鹏没有说话,就是顶着肖近看。
肖近被陈鹏看得心头发毛,心说:“完了完了…铤而走险,坠入深渊了……因为心中有了畏惧,他脸上的从容早已消失无踪,身体不由颤抖起来。不过陈鹏仿佛突然来了兴趣,轻声道:“你且讲来……肖近终于暗暗长舒一口气,知道自己转危为安。他清楚,如果接下来的表现很关键,忍不住变得兴奋起来,道:“学生认为,科举之弊有三”众人凝神细听,都没有说话。
待到肖近说完,陈鹏神色古怪,沉默一番,才道:“你且退去。我已有计较。”
肖近退出后,一开始觉得没戏。后来又想,知县这种大人物,怎么可能突然大肆赞美他呢?那样岂不是很没名字。哪怕要收他做门生,也要首先给个案首。这样才水到渠成。
越是这么想,肖近越觉得有道理,认为自己已经将知县折服。平日里,他将志向告知父母,可惜父母对他所言,往往一知半解。遇到肖平,他自然忍不住将自己的信心表达出来。
肖近并未详说自己如何应答,但却道:“县尊命我退出时,颇有爱才神色,看起来已经取中我了。只是当堂人多口杂,县尊一方面为了科举规矩,另一方面也是免我生出骄傲之心,便温言让我回去等消息。在我看来,唯一不确定的,是县尊是否将案首给我。其实,我对案首并不如何看重。不过县尊爱我之才,应该会将其给我以壮鸿鹄之志!”
大伯和大伯母听到此处,嗟叹连连:“我儿真是为肖家上下增辉!”将肖近打发掉,陈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随即吩咐师爷和县教谕加紧阅卷。几位好友也理解他身上的担子,阅卷也颇为认真。为了让考试公平,这次县试之前,陈鹏耗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取消了县内各书院的免试名额。这个举措,首先就遭到了县内耆老的强烈反对。也幸亏学政大人也取消了直接参加院试的名额,否则在触动了地方利益的情况下,纵有老师背后撑腰,陈鹏可能已经灰溜溜地回去了。即使如此,陈鹏也是在其他地方退让了三分,才有了如今能够赢得多方支持的局面。因此,判卷他更马虎不得,否则之前的努力都枉费了。
陈鹏自己坐在公案之上,也加紧读起卷子。算上身边的几个人,他的年龄最轻,但功名最高。因此阅卷之时,他的信心也最足。大家在阅卷前已有交流,对于取中的比例都是有数。遇到不通的卷子,看上两眼,便会有一个大大的叉打在卷首,便是黜落了。读了几十份卷子,陈鹏便觉得有些乏味。作为一名二甲进士,他的科举水平在整个大明朝都是靠前的,如今去看这些学童的卷子,总觉得泛善可陈。挺了挺笔,陈鹏问下属:“去把一个肖平的学童的卷子找出来。对了,刚刚那个叫肖近的卷子也找一下。”
肖近的卷子,他手下的文书倒是很快帮他找到了。看了肖近的字,陈鹏便摇了摇头。再看内容,他不由又笑起来,肖近所书,赫然是他当年应试的墨卷之一。他中进士的时间并不算久,科名虽有,但也不算彰显,搜寻他少年时候的墨卷,倒是需要花费一些功夫。肖近所写,完全是照搬,一字未易。
即使如此,肖近还是认真读了一遍,不由又回忆起自己年少苦读时的夜晚。当年,他的命运寄托于那些考官。纵然有些信心,但更多的还是忐忑。古往今来,有才华而落榜者不计其数,谁能给谁的命运打包票呢?而今,这三千考生的命运又寄托于他的手上。想到这,陈鹏便有了振奋之意。他想,不管是这次,还是以后,他一定要对得住公心和良知。
这两日,不乏请托之人,亦有相熟的好友甚至前辈递条子。陈鹏虽然无法彻底杜绝这些陋习,但是若那些人真的上不得台面,他也不会徇私。画了个叉,直接将肖近的卷子黜落,陈鹏问:“肖平的卷子还没有找到吗?”
县试人多,糊名并不规范,手下找寻不易,只是因为卷子太多。这时,陈鹏的一位师爷举着一份卷子,道:“县尊,我所读到的,正是那肖平的卷子。”
陈鹏问:“你既然看到了,不着急给我,先说说那卷子如何?”这师爷停顿了一会,才道:“难得一见。”陈鹏笑了,便道:"你且说说。”
他的几位好友、其他师爷和县教谕也都停下笔,都来了兴趣,想听听如何难得一见。
刚刚上堂的那个少年,所言似乎也难得一见,可知县的表情十分古怪。大家不清楚他又寻这个肖平有何用意。
那名师爷道:“读来总觉是宿儒所作,几乎疑为他人代笔。”陈鹏道:“他人代笔必不可能。”
知县既然如此说,自然不会是代笔。
师爷想了想,道:“还是我读来,大家听听。"随即,他清了清嗓子,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