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孤独
“这是四十毫安。”，男人玩味的拿着电线，把按钮调整到了正确的位置。
陈洛溪的脸瞬间扭曲在一起，这持续了三秒钟，可在陈洛溪的意识里，似乎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陈洛溪睁开了眼睛，男人咧嘴一笑：“接下来是我会给你加一毫安，你体会一下区别。”
在电机中，陈洛溪发誓就算只有一毫安，对他来说也像是放大了十倍一般，他觉得胃火辣辣的，整个肺都想咳出来，可他做不到，咳嗽的反射已经被强烈的电流抑制住了。
直到电流停止，陈洛溪才迫不及待地咳嗽出来。
“你的姑妈把你托付给我，我会保证你会变成一个乖孩子，你说呢？”，男人关切地看着陈洛溪，期望得到些正面回应。
好痛苦啊，我要求他放过我，呜呜...如果我在这就向这些恶人屈服，我就真的白活了！陈洛溪咬着牙赶走了这种想法，开口大骂。
“去你的！”，陈洛溪吐了一口唾沫，男人抹了一把衣服，暴怒地给了陈洛溪一拳，并把电流调到了七十毫安。
理智让男人闭上眼睛长呼了一口气，又把电流调回四十五毫安。依据规定，只有长期冥顽不化的孩子，才应该被七十毫安的电流电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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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件，护工一时冲动开了大电流，当有人第一次这么做，并把孩子电傻时，他的家长很高兴，认为孩子终于学乖了。
可第二次，一场官司害得这所特戒学校差点关门。所以违背操作守则的护工不仅会被严重惩罚，而且会背上一笔巨大的债务。
不过这小子如果继续这么硬骨头，那一天不会很远的。
在地狱般的折磨中，陈洛溪的大脑陷入了混乱，他在一片白色的海洋中看到了一张脸，那是另一个自己。
“向他们屈服吧。你至少不会再这么痛苦了。”，他说。
陈洛溪差点就听从了指挥，可他抓住对方，张大嘴巴吼：“为什么他们有资格对我这么做？你觉得我事到如今还怕什么？我会让所有欺负我的人都死，哪怕我失败了，死的人是我我也不在乎！”
他抓着的另一个自己突然变了副神色，陈洛溪觉得是另一个灵魂占据了眼前这幅躯壳，那灵魂微眯双眼说：“你就是这么战斗的？你懂什么是真正的战斗吗？”
“我打败了彼得洛夫，我打败了麦克的人！”，陈洛溪吼道。
“那是因为他们很蠢，那是因为你的朋友们很强，而你，呵呵。”
陈洛溪脸色僵住了，他松开了对方，这一片白色区域外，一些蓝色的闪电正密密麻麻地敲打着这片空间，那是四十五毫安的电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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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怎么做？”，陈洛溪问。
“你已经是勇士了，毫无疑问。”，人影说，“但你还不明白真正的战斗究竟是什么。并非你舍弃生命，去拼命就算合格。”
“我烂命一条，我不怕！”，陈洛溪说，“别啰嗦，快说！”
“就是这个，这很好，但远远不够。所谓斗争，就是残酷和严酷的。你会永远处于劣势和极端不利的局面，而你不能觉得拿自己的命去填就行了。你必须拿到所有能成为你工具的东西，拼尽全力争取一切能够帮助到你的玩意，绝不挑三拣四，也绝不漏下任何一个。懂了吗？”
陈洛溪摇摇头。
那人影没有在意，而是接着问，你听完了？
陈洛溪点头。
人影消失了，陈洛溪回到了现实。
他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失心疯了，在他小时候被姑妈送进来的时候，就见过一个孩子被抬出来，他说他能看到天花板上的牛马正在鼓励他，还有人说看到了上帝。
而自己也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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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黄灿灿的大板牙上沾满了污垢，他呲着牙笑着问：“你乖不乖？”
陈洛溪点点头，他的眼眶里全都是泪水，可怜巴巴地说：“叔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好孩子。”，男人拍了下他的脑袋，“这不就完了吗，只要你听话。”
他指向墙角，“现在，双手抱头蹲在那面对墙角，我不说停不准起来。”
陈洛溪照做了。他蹲下后，觉得屁股被狠狠踢了一下，身后传来声音。
“怎么了？”
“叔叔踢得对。”，陈洛溪说，然而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陈洛溪的眼神显得异常平静。
再被电击下去，他会出现不可逆的损伤，会变成傻子，或者是残疾。而且没人能维护他的权益，他的监护人姑妈正是加害者，希望事情如此。他清楚。
他幼稚的认为必须要有一个不受辱屈服也能撑过来的方式，但那不可能。眼下的他必须屈服，甚至必须做自己恶心的事。
他已经忘了刚才在脑海里听过的话，就像忘记一个印象不深刻的梦一般容易，然而他却一改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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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听我姑妈的话，她辛苦养我，我却不能报答她，而且还任性不听话，甚至动手打了她。我错了，我真的十分后悔。”，陈洛溪声泪俱下，情到深处让人动容。
矮个子男人听后，停下了自己踹人的脚，眼神放光地抓起陈洛溪，“你懂事了？你真的懂事了？感谢上帝！”
然而他又冷静下来，他必须继续考察，而陈洛溪发觉了这一点，他接着用哭腔说：“我一直知道我是错的，可我不敢承认，我怕我变成坏孩子。所以我一直袒护我做过的错事，一直不愿意接受事实。叔叔电我的时候，我竟然觉得很快乐，我做错了事，就应该接受惩罚，这会让我觉得心安。”
陈洛溪抽泣的起身，自己走到电椅旁边，把按钮调到了七十毫安，咬着牙把电线放到自己身上。
“啊！！！”，惨叫声想起，矮个子男人眼疾手快，把电线拔了下来。
仅仅一瞬间，并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损害，男人松了一口气。他见过无数这种场面，孩子们被惩罚击破了心理防线，最后大方坦诚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每到这时候，他都会愉悦。那是一种对公理正义之美的追求。孩子们归了正途，没有什么比这更自然，更应该发生的事了。
他也因此选择了这一“崇高”的职业，他认为他的快乐来源于对真理和应然的完成。
陈洛溪只有一个目的：不再接受电击。之后的事他没法去想，他必须放下一切，度过眼前的灾难。
和其他叛逆的孩子不同的是，他并非被击破心理防线或者电坏脑子后才承认的错误，一开始就是他的一出戏，而他必须保证自己演的真。
陈洛溪被送出了教育室，进去的是一名新的受害者。
塔读@ 听着惨叫，陈洛溪有些恍惚，他来到了自己的宿舍，这里不比狗窝强多少，但在周围护工的眼神中，他毫无怨言地趴在了那床肮脏的被子上。
他的演技并不差，从小和姑妈、马特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总要撒谎和欺骗。他对他人的心灵十分敏感，更知道怎么演才恰到好处。
直到护工走后，他才开始考虑，自己应该怎么出去。
特戒学校，顾名思义是用来改造儿童的。陈洛溪没想过这是否合法或符合道德，是否会被社会抵触，他从小就被控制信息，只知道杀人会被枪毙，偷东西会被老师抓住并告诉家长。他对法律的认识就是没有认识。
可他就算知道也无可奈何，在这个州的法律中，特戒学校被认为是“被合理管控的对社会积极有益的机构”，而在其他州，它被认为是惨无人道、集中营般的地方，是非法的。
美国各州之间的法律是从基础层面的差异巨大，有些州允许童婚，小孩子会嫁给老头，有些州的女人堕胎会被判处极刑，因为那被认为是杀人，违反基督教义。联邦法律无权干涉州法律，地方自治和反对他人管辖的基因从美国独立伊始就注入了这个国家的基因中。
陈洛溪在反思自己。他对姑妈出手的时机不对，他没有考虑自己打不过马特，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觉得自己不是过去的自己了。他根本没有打赢那场仗的能力和心。他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和残酷性，把自己送到了这片地狱。
而对他而言，以往那个懦弱的自己犯了错还有余地，还可以夹紧尾巴做人，而如今他起身反抗加入了更暴烈的斗争，就再也没有机会再来一遍，再也没余地了。
他不能犯错，决不能。
他怎么逃出去？这片特戒学校看守十分严密，得益于之前进来的聪明孩子的几次逃狱事件，这里的安保快赶上重罪犯监狱了。他们收了家长不少钱，要是让孩子逃走，怎么也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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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朋友们会发现自己不见了吧？陈洛溪想，可他没有信心，斯捷潘、刘易斯或许认为他转学了，或者搬家了，就像麦克那样。他们不会费心费力去找自己，一个转学了的人对他们的校园霸业来讲已经没用了。
更何况，那些胜仗自己没出多少彩，和强悍刚毅的刘易斯、足智多谋的斯捷潘、高大威猛的奥顿相比，他不如小狼有趣，也没有像布莱克兄弟一样有齐力同心的好兄弟。他什么都不是。这些人都是人中龙凤，陈洛溪有的那份勇气他们一份也不会更少，而他们有的陈洛溪则相形见绌。
陈洛溪早就明白这一点，他是废物，小时候玩捉迷藏都不会有人带他玩，长大了怎么还敢认为别人会重视他，怎么敢奢望友谊？
他觉得孤独如万古长夜一般，自从父母死后，孤独就是源源不断的暗夜河水，永远不会停止。
他能靠的只有自己了。